书房里,傅景渊听着徐太医完完本本讲完了自己开的药方,再三确认不会对林宛安的身体产生任何副作用后,颔首,确定要换药方了。
徐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王爷让他拿着药方一味药一味药的讲功效,复配在一起的功效也要说出来,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刁钻的人。
傅景渊拿起摊开在桌上的书,往前翻了几页后,把书推到徐太医面前,道:“这里本王不甚懂,还请徐太医解惑。”
徐太医心中叹气,其实王爷没必要做到如此的,有他在这里还不够吗?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拿起那本讲解女性身体健康的医术,对着傅景渊打勾的地方,尽自己所能给傅景渊讲清楚。
其实,前天傅景渊让他往楚王府带这类医术的时候,就把他狠狠的震惊了一下。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傅景渊竟然真的有在好好研究。
王爷是行伍中人,做的是领兵安天下的事,现在竟然开始抢起大夫的饭碗了。
傅景渊听的认真,偶尔提问一两句,都会得到徐太医详尽的解答。
他并不想研究医术,只不过,她身体不好,他再也不想感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所以想试着去多了解一些什么。至少,他也可以试着去照顾她,不用完全把筹码压在其他人身上。
傅景渊行军多年,最擅长分析情况制定决策,像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从来不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出现在她身上。
其实,没有孩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身体虚弱,一点点小病都要比旁人严重许多。生孩子时情况本就凶险,到时候她怎么办呢。如果生孩子的代价是他可能会失去她,那么,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但是,他的小姑娘不会这样想吧?
“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有事本王会差人给你送信。她心思细腻,聪慧过人,见到你难免会多想。”
徐太医拱手行礼,“是,臣知道了。”
徐太医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冷峻的侧脸,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退出了书房。
天擦黑的时候林宛安从梦中惊醒,她捂着胸腔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撩开床帐往外看,傅景渊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他只在小桌的角落点了一盏灯,还套了灯罩,灯光柔和。
黑暗和明亮交界处的男人,面如冠玉。
整个寝殿除了他案上的一盏灯之外,再没有其他亮着的灯了,昏暗的大殿里,只有傅景渊和一点亮光,让她根本不敢直视。
她做了个梦,梦里大家都知道她不能怀孕了,祖母找了数不清的大夫都没有用之后,她被逼无奈吃了不知道多少偏方。后来,楚王府来了很多姑娘,傅景渊纳了妾,偌大的王府热闹又寂寥,她被遗忘在棋明堂深处,连见到傅景渊都是奢侈。
傅景渊听到她醒来的声音,执起桌上那一盏灯走过来,把灯放在床头,温声问她:“今个儿怎么睡了这么久?”
林宛安没有说话,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什么。
傅景渊放好灯,回身看她,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小姑娘黑发凌乱,眼神惊恐,泪流满面。
“宛宛,怎么了?”
她被傅景渊揽进怀里,傅景渊温暖的手掌不停地轻抚她的背,轻声安抚她。林宛安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傅景渊对她这么好,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傅景渊又是如何看她的呢。
林宛安在他怀里哭到打嗝,把傅景渊也吓得不轻,向来沉静的男人面上也露出了慌乱,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两侧强迫林宛安和他对视。
“怎么了,为什么哭?”
林宛安不能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关心和温情,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处,边哭边说:“我梦到王爷回凉州去了,我自己留在京城,王爷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如何能告诉他真相,只能编个谎言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她真的好难过啊,这样一个男人,终有一天她是要失去他的。
梦里的那些场景,好像提醒着她接下来惨痛的人生,她不认为那些不会发生。相反的,在勋贵世家里,那样的情况才是最有几率发生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在寻常人家里,女子无法怀孕,不能诞下儿女,大多会被夫家嫌弃,严重的可能会收到一纸休书。更何况在子嗣代表地位的世家大族。
傅景渊抱住她,力道很大,林宛安觉得痛却没有吭声。
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在昏暗的大殿里带着抚平人心的温柔,他说:“整天胡思乱想,你要和我一起回凉州去的,凉州很大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宛安瘫坐在床上失神良久,她的未来一片黑暗泥泞,如何还能走进他广阔壮丽的一生呢。
傅景渊以为她被噩梦吓得狠了,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脊梁骨轻轻抚着,他说不出漂亮话来哄她,所以只能笨拙的用动作来安抚她激动不安的情绪。
☆、第 64 章
九月份的早上,露水在草尖嬉闹,凉风拂过,卷动庭前满阶落英。
已是暮秋,仲秋过后,天越发的高,各个角落里都带上了落叶萧条的意境。天气转凉,身上穿的衣服也越发复杂了起来。
傅景渊晨起练武回来,特地拐到寝殿去看林宛安。
林宛安刚起身,一身月白寝衣坐在床上懒懒的打哈欠,被睡觉拱乱而有些翘起的长发披在肩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林宛安看着傅景渊绕过屏风走进来,脑袋一下子清明了。他刚练完武,身上那种蓬勃张扬的力量感还有因为出汗发热而愈加明显的龙涎香味,都让人头脑发热。
“醒了?我叫人进来。”
林宛安点头,视线和傅景渊对上,然后迅速的别开眼,佯装整理自己的头发。
侍女们端着各种托盘进来,傅景渊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转身去净房沐浴了。
林宛安心虚地看了看他黑色长衫下摆被水氤氲浸湿的深色,宽大袖摆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可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在疏远傅景渊了。其实,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她不敢亲近他了,那样光芒万丈的他让她望而却步。
或许,现在就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切断,将来面对失望时才能面色如常。
傅景渊白天要外出,林宛安梳妆完在衣柜里给他取衣服。傅景渊的衣服颜色,清一色都是冷色调,唯一一件绛红色的还是他常年不穿的官服,林宛安扒拉半天才终于找了一套颜色稍微亮一些的。
傅景渊沐浴完,穿着宽大的寝衣走进来时,林宛安已经抱着衣服在罗汉床上等着了。
傅景渊瞥了一眼她怀里那套衣服,眉眼微动,不可置否。
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好像很喜欢紫色。
林宛安拿着衣服一件一件帮他穿,纯白的里衣,银灰色的衬里还有一件紫色交领外衣,又拿了束袖系好。
傅景渊的头发很好,又黑又顺,林宛安帮他梳头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给他普及洗头过程的时候,傅景渊眼睛里的震惊以及嫌弃,弯了弯唇。
确实,他的头发这么好,一点不输她常年养护的头发,怪不得觉得麻烦。
头发束好,林宛安从一旁的盒子里取过一顶银色镂空的发冠,问傅景渊:“今天用这个可好?”
傅景渊点头,林宛安的手灵巧的把发冠给他戴上。
终于打扮好了傅景渊,两人才一齐去用饭。
林宛安刚放下碗,初雪就端了一碗药上来,林宛安眼风扫到那碗药,明亮的杏眸里迅速划过一抹暗沉。她知道,这碗药和昨天的已经不一样了。
但是,她一定尝不出来。
傅景渊刚打算说点什么,林宛安已经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了,大概是药太苦了,她眼尾微微泛红,眼睛湿漉漉的。
傅景渊看的心疼,他知道她怕苦,也不想让她喝药。
傅景渊捻起一枚青梅干,送到她嘴边,温声哄着,“先吃了这个,驳一驳味。”
林宛安摇头,说不苦。
她已经很认真的去尝了,但味道真的和昨天一模一样,她一点都尝不出来。
但是,真的好苦,从胃里泛到舌根,苦的她眼眶都酸了。
傅景渊一愣,她平时每次吃药前都要磨一阵子,好说歹说才肯喝一口,完了还一直嚷嚷着苦,今天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