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妨碍他宠爱侧室的女儿,林如萱甚至比嫡女的风光更甚。林宛安十五岁生辰未过,二皇子上门退亲,之后迅速向二小姐林如萱下婚书。十六岁时林如萱出嫁,同年府中老太太病逝,自此孤身一人失去所有依靠。
十七岁参加宴会时,被二皇子妃“不小心”推落池塘,在数九寒天的冰湖中冻了一个多时辰,身体的底子彻底空了;同年陛下将荣国公府嫡女林宛安指婚给楚王爷傅景渊。
如果她嫁给他,他早早知道好好珍惜她就好了。彼时傅景渊和皇帝的矛盾已然激化,陛下又将二皇子退婚的女人赐婚给自己,傅景渊心比天高冷嗤一声新婚夜也没过直接回了西境。
便是他如此待她,她也没有怨言,或者说她没有把自己的怨说给他听。成婚后一年,他一直呆在西境,没有回过京城。与京城王府唯一的交集大概也就是她每月一封的书信,那时候他的回信寥寥几笔便了事,偶然给她寄过一次青梅果干见她喜爱之后便每次都寄些。
她温柔坚韧,聪慧豁达,连邹衍之这个机其挑剔的人也抱怨他对王妃太过冷淡。他终于发觉他和皇帝的矛盾怎么能牵扯上她,她是他的妻,理应得到他的尊重照顾。
于是,十一月他带人回京。盛京落了一场大雪,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他到府门口时,看门的小厮惊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似的,哆哆嗦嗦问了安就要进府通报王妃。他拦下通传的人快步向寝殿走。
到寝殿门口发现竟然没人在外面守着,他带着冷怒进了内室发现婆子丫头都围在里屋,他还听得到她压抑的咳嗽声。
丫鬟从床上扶起她伺候她喝药,之后她沙哑轻柔的嗓音在温暖的室内响起:“昨日我精神不好,便也没问,王爷的信是不是已经到了?”
丫鬟犹豫了一会才道:“王妃,昨日并未有王爷的信。”
“那...咳咳...咳咳”许是说话说得急,她剧烈的咳起来,平息下来后微喘着说:“王爷的信从未迟过,莫不是大雪阻了楚王府的车辆?”
接着有丫鬟看到了他,一声短促的“呀!”之后便是满屋子“王爷万福”的问安声。
他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苍白面色,然后她挣扎着要下床给他请安,他内心无比复杂的快步按住她,又给她掩了掩棉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她,原来她竟瘦成这样,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单薄的肩膀是如何撑起偌大一个王府。
一场风寒就让她卧床不起,她这么虚弱为什么还要操持王府的一大堆事务。
每次写信都会关心他的身体,细细嘱咐什么季节该吃什么,甚至还费心给远在西境的他定好每季该吃的和不该吃的食谱,可为什么她自己拖着病体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从小娇纵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爷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的感觉。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一点也不敢用力,怕捏坏她,道:“是我的错,你嫁给我我却从未照顾过你。”
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试探着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然后歪着头笑了:“王爷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的眼睛清澈的像揉进了山泉水,微微一笑眉眼弯弯,似是连病气都退了几分一般姝美柔和。
傅景渊却在心里狠狠的自责起来:“你不必哄我,我犯了大错不敢请你原谅。”
她轻轻笑了笑,柔弱无骨的小手覆在他略带寒意的大手上,道:“王爷还小,又常年住在军营,从没经历过这些,一开始不会很正常,哪里就需要王爷自责至此。”
傅景渊闭了闭眼,叹气:“我今年二十三,可你才十八岁。”
他坐在床头,将她揽入怀中更觉得她怕不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身体瘦到他丝毫不敢用力,就怕一个不慎折断了她小小的身板。
林宛安靠在他怀中,大病一场她并没有什么精力,慢慢地说:“我没出阁前,祖母告诉我,男人的心性要晚成一些,古话说得好,大器晚成嘛。王爷还这么年轻,说不好心性还没我成熟呢。”
傅景渊叹了口气:“话都被你说完了。”
“那王爷就是认同我的道理了。”
“......”傅景渊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低低道:“嗯。”
复又道:“辛苦你了。”
林宛安笑着摇了摇头,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对他说:“我委实算不上辛苦,若论起来,王爷肩上扛着西境全线,岂非更是辛苦。”
傅景渊从万千思虑中回神,抬头看了看门外,天色已晚,手边的茶都凉了,他刚才应该走神许久。
林宛安,算起年龄来,我如今年逾半百,已是知命之年,这次应该不小了吧。
☆、第3章
前世他孤身一人站在朝堂的高处孤孤单单过了三十年,谁能想到睡了一觉竟在半月前醒在自己十九岁的时候。
他大惊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多年朝堂的浸润让他不动声色地消化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傅景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从梦中惊醒之后大脑一片清明,再难以入睡,于是掀开被子披着外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半边窗子。
一身薄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熹微的天色,时辰不算太早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淡淡的白色一点一点剥开覆盖天幕的青灰色,交界处两种颜色相融调出暖调的红橙色,云层都泛起浅淡的光晕。
春日清晨的风裹挟着些许水汽拂面而来,带着磅礴的生机仿佛要让萧瑟的凉州城一夜热闹起来。傅景渊吹了一小会风,带着凉意的风将他心头的压抑都吹散了些,没有关窗转身又回到床上,随手拿起床边小案上的一本书。
天要亮了,起都起了,也没必要再睡了。
他想起前世他唯一一次看林宛安穿王妃正服,可惜不是在推杯交盏辉煌热闹的宫宴上,而是在面对二皇子叛军的刀尖之前。
建元十八年春,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战落下帷幕,三皇子被贬出京,二十三岁的二皇子一跃成为朝堂之上唯一的成年皇子,并且处理政务兢兢业业,治国才能也没有为人诟病的方面,虽说资质不算太好,但封为太子将来接手大周这个安定富强的国家并非不可;朝堂上本来因两位皇子夺嫡而分成的帮派迅速合为一体,任谁看来,二皇子入主东宫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陛下迟迟未有旨意示下,五月开始甚至直接将十二岁的六皇子带在身边教导政务,六皇子在御书房一呆就是一天;时值汴地大旱,陛下询问六皇子当行何法,六皇子对答如流甚至提出的赈灾条款令陛下刮目相看、圣心大悦,夸六皇子“天资聪颖,思虑长远”,连带着后宫良妃娘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傅景渊知道,陛下是为了培养一个能把皇位攥在手里不被他夺去的继承人,而二皇子显然不符合陛下的要求。
入冬的时候,朝臣的风向又变了,陛下身体每况愈下,遗旨中传位于谁又成了大家争相猜测的问题;况且楚王爷手中握有西境三十万大军,只忠朝廷,若皇位真的传给六皇子,根本不会存在坐不稳的情况。
谁敢不服,除非拿下傅景渊,否则谁敢对新君动手。
二皇子被逼急了,竟然铤而走险,联系了母家舅舅调七万洛州守军将盛京团团围住,甚至迅速将御林军纳入麾下,逼宫造反了。陛下一日不下旨传位,宫门一天不开。
京中明面支持六皇子的官员一个连着一个被抄家,最后,二皇子亲自带着八百御林军直奔楚王府,要拿下楚王妃为质,诱傅景渊入京。
二皇子骑着马晃到楚王府时,王府三扇正门大开,王府中丫鬟小厮满满当当都站在前院,林宛安手里牵着一个小娃娃,和瑞安长公主并肩站在石阶上。
林宛安戴着九珠王妃凤冠,身着一品王妃正服,高交领暗红上襦,墨绿色长裙及地,裙摆和上衣均有赤金细线绣制的展翅彩雉,金线刺绣的黑色腰封,佩赤黄绶、纯赤玉圭、组玉佩,最外面是正红的大袖外衫快要拖到地上,上面绣着精致的宝相花,长长的披帛搭在臂弯里。
她一脸肃穆站在王府大门前,庄重高贵凌然不可侵犯,对着重甲在身刀剑出鞘的兵士也面不改色:“我的夫君,是先皇御笔亲题的楚王爷,多年来驻守大周西境抵御外敌、威慑匈奴、镇压吐蕃;建元九年,河西王氏外联后晋叛乱,他带五千轻骑半月平叛,数十万百姓免受战乱流离之苦;建元十年,匈奴犯我大周西境,兵临凉州城下,凉州守将弃城而逃,是他临危受命,苦战三月退敌八百里,却也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