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是她的小六争气,她这个良妃做了五年,到如今才算是正儿八经挺直了腰板。
嬷嬷以为她是为了六皇子争储的事忧心,道:“咱们六殿下争气,聪慧的很,皇子里有哪个是在这个年纪就能出入御书房的,娘娘要放宽心。”
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到底还在打鼓,六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众皇子中杀出来,四皇子和五皇子被远远甩在身后,加着陛下宠爱,瞧着势头快要赶上二皇子了。
可到底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争储一事凶险万分,何况他的对手还是已过二十有一定党羽的兄长。
良妃却只淡淡的笑了笑,“嬷嬷且看着吧,小六虽然年纪小,可也不会比旁人逊色的。”
她没将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她知道她的小六八成是要赢的,剩下那两成,她想尽办法也会替他挣来的。
这后宫里,想要走的长远,就要去猜陛下的心思。
如今,陛下的心思可真是古怪又恶毒呢,他容不下自己的亲生弟弟。
皇家多龃龉,自古手足相残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这位楚王爷倒也是旁人轻易比不得的。陛下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玩弄权术的事情做惯了,越老疑心越重,偏到最后连人都识不清了。
他竟想要除掉傅景渊?傅景渊一死,他觉得大周这个武弱文强的朝廷还能撑得住吗?
莫不是享了这么多年福,都忘了关外虎视眈眈的异族人了?
没有傅景渊这个人,三年前这个国家就不在了。傅景渊活着,震慑着蠢蠢欲动的关外,连中原都太平不少。
至于她的儿子被陛下选中,她早便知道原因了,她的儿子有本事被看中了那是荣誉。虽然她也不想让小六去面对那样一个强大恐怖的对手,可万事皆有变数。
现下,楚王爷即便两边都不选,真要争得见了血,总是要偏心她的小六的。他那样疼爱他的王妃,脑子糊涂了才会帮着二皇子。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楚王爷镇守西北,堪称国之柱石,这样的人没有反心,会是朝廷造福百姓开创盛世最好的助力了吧?
她和嬷嬷在内室闲聊,却脚步匆匆走进来一个丫头,跪在地上叩了头才起来回话。
“禀娘娘,淑妃娘娘今个儿照例又往乾清宫送汤水了呢。”
良妃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染了丹寇的指甲扣了扣茶杯,满不在意道:“让她这么送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后悔的。”
丫头行了礼退出去了,只那嬷嬷有些担忧的问道:“娘娘当真要如此吗,若是事情败露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良妃站起身,往内室走,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优雅,让人瞧着便赏心悦目。这样沉稳一个人,谁能想到刚入宫时,她毛毛躁躁,连宫规都学了半年之久呢。
皇宫里待久了,慢慢都不知道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模样了。
“我谨小慎微十几年,什么也没做过,如今既然做了,就绝对会做到的。”
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失败的。
乾清宫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上到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下到端茶倒水的宫女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陛下从年宴上回来便摔了杯子,满大殿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陛下便让传了太医。
帝王的身体是国之大事,早中晚用膳吃了什么吃了几口都是要写入起居录里的,遑论传太医这种大事。
稍有不慎,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太医一路惊慌失措提着脑袋跑过来了,正好和淑妃娘娘送汤的食盒一块进了乾清宫。
皇帝坐在龙榻上面色阴郁,也没看那个食盒,只摆了摆手让太医上前诊脉。
那老太医摸着皇帝的脉搏半晌也没说出话来,陛下这脉象平稳,没什么事儿啊。
可他到底也是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了,陛下除夕之夜召了他,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他要是直接断了一句陛下没事准会惹了陛下不高兴。
老太医斟酌了几下,道:“这几日天寒,陛下殿中炭火过足了些,冷热一冲,难免有些胸闷头晕,是有些热伤风的症状了。冬日里脾胃本就要弱些,陛下饮食当清淡些,臣给陛下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吧。”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太医,稍稍放下心来。
他这几日是真的觉得身子不爽利,精神也不好,若是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定然是不信的。
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最清楚。
眼下太医这么说了,他就信了大半。是个皇帝都想在皇位上多坐几年,没人会厌弃权势的,所以太医开的调理的药方他是一定会喝的。
他是真的怕死啊。
或许早些年还不会这么想,可真的到了年纪感受到自己精力一点点流逝的时候,他贵为天子也会害怕。
太医战战兢兢提着衣摆告退,还没走出几步,又被叫住了,从方才进殿起就一直提着的心这会儿只差跳出喉咙了。
皇帝指着桌上那个食盒,神色晦暗不明,吩咐道:“既然朕要调理饮食,你瞧瞧这汤朕喝不喝得。”
太医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了,颤巍巍应了是。
他方才可是瞧见淑妃娘娘跟前的大太监亲自送了这食盒过来,陛下这么说是怀疑淑妃娘娘做了什么,所以才让他去检查这汤水?
淑妃娘娘可是后宫里顶得宠的了,如今陛下起了怀疑的心思,难不成真如外面说的,陛下有心立六皇子为太子?
他不敢多想,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一个小碗,里面盛着小半碗从食盒里那个汤盅里舀出来的汤。
细细分辨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跪下回话:“启禀陛下,这汤乃是除湿益气的,正合适冬日饮用。”
偌大的乾清宫一时静默无声,皇帝手搭在膝盖上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太医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不小心窥探到什么。
好一会儿,皇帝才沉声道:“退下吧。”
是他想多了,淑妃多年来得宠是张扬跋扈了些,可到底心不坏,对他更是从没有不尽心的时候,今儿只是这汤送来的时辰太巧了,他才会忍不住去怀疑的。
正月里虽说已经开春眼看着要暖和起来了,可到底还有春寒料峭,还是冷的让人不想动。
林宛安自从进了楚王府,傅景渊是千娇百宠的娇惯着,王府里也没有长辈,早起不用请安,整日里没什么事情,林宛安只差一整天都窝在棋明堂里不活动了。
她皮肤本就白,过冬这两三个月又极少出来,见不到阳光,这会儿白的都有些病态了。傅景渊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着人到园子里散步的。
林宛安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沐浴在半上午的阳光里,懒洋洋道:“今个儿天气可真好,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老是躺着,骨头都软了。”
傅景渊拿眼瞅她:“可不只是今个儿天气好。”
那语调分明就是在说:连着半个月天气都不错,怎么不见你出来?
林宛安不情不愿看过来:“王爷你又说我,我就稍微懒了那么一点,都叫你发现了,我也太没面子了。”
傅景渊看着她这幅委屈可怜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才让她出来时,就像是逼迫她做什么一样,天大的怨气。
林宛安不依不饶凑过来,“这可是在人前呢,王爷好歹注意点,我可是王爷的王妃!”
你就不能稍微给我留点面子,委婉点嘛。
不远处初雪初夏几个丫头已经掩唇偷笑了起来,林宛安发现后更是觉得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气呼呼瞪了傅景渊一眼,也不理人了,就快步往前走。
她今天穿了一套烟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成片盛开的桃花。因着天气到底还没彻底转暖,上身还套了一件小袄,滚了毛边的领子裹住纤细的脖子,娇俏可爱。
傅景渊缓步走在她身后,看着金灿灿的日光下鲜活灵动的小姑娘。她身形纤瘦,头上的珠钗叮铃作响,宛若一支娇妍的鲜花盛开在这明媚的春光里。
偶尔闹一闹小脾气,跳上他的掌心,恨不能蹲到他眼睛里去。
傅景渊想着又笑了,林宛安虽然在前头,可耳朵专门听着后头的声响呢。这会儿听到傅景渊又笑,是真的急了,气急败坏走回来,抬手就往傅景渊手背上招呼了一巴掌。
气哼哼道:“天底下最勤快的人就是王爷了,不过我也是不差的,往后我成日里锻炼,王爷可不要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