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56)

高惜若从连槿身上移开视线,望向殿内佛像的眼眸已无之前的虔诚敬畏,语气也无温软之意,带着陌生的坚毅,“在这宫中,我还有割不下的执念。只待这事一了,我也对这一世再无眷念,自将归于黄土之下。”

“只希望,”高惜若轻声笑了笑,“已在下一世的他,能再等等我。”

连槿静静地看着一脸落寞之色的高惜若,心中不禁暗思,难道眼前这个隐含夙愿满腹不甘的妇人,才是那位久居深宫皇后的真实面目?

连槿虽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和虚伪,但也不敢置信她既然已在深宫偷安隐藏数十年,为何要在自己面前道出来。只是因为自己是故人之后?

“奴婢愚钝,娘娘与其用故事婉转表意,不如明示。”连槿朝身后稍稍退了半步,定定地看着高惜若的眼,“无论您与家父是否曾有旧,奴婢都只是奴婢,娘娘也只能是娘娘。”

高惜若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怔,没有逃出连槿的凝视。连槿继续道:“奴婢是太子殿下所派,只要娘娘所谋之事无碍于殿下,奴婢自当万死不辞。”

高惜若轻轻叹了声,“你这执拗的性子,还真是像……”她没说完,就被身后清越的嗓音打断,“娘娘,素斋已在您房中备好,请您移步用膳。”

尹红蕖站在离她们三丈外的院门口,朝高惜若恭然行礼。

高惜若点点头,面色恢复如常地朝连槿温和道:“心思不宁,在佛前多参悟一会,自会得到解答。”

“是。”连槿屈身,目送高惜若离开。

高惜若在转身从她身侧离开时,将一句耳语送入她耳畔:“我不会再害你。”

连槿一愣,而高惜若已经朝身前的尹红蕖伸出手,虚扶着她款款离去。

再?她这是在告诉自己,她曾经害过自己么?

待走出佛殿许久,尹红蕖才对身旁的高惜若低低出声:“娘娘,您告诉她的,似乎太多了。”

高惜若看着一对从林中飞出的云雀,淡淡笑着:“我只是告诉了些她本该知道的。那些未说的,就等她自己慢慢参悟吧。”

尹红蕖略有忧色地看了眼高惜若,欲言又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暮春夏初,连槿已在慈云寺中待了半月有余。

期间,倒是有暗卫来过一次,留了张仅写着“已无事”的纸条。连槿不知那暗卫是否是卫峥,上次她偷跑出东宫连累了他不少,希望祁珣没有因为她的过失而责罚他人。

她盼着暗卫能够再来,可是她没有等来暗卫,却等来了芷兰。

芷兰来慈安山之前并未事先通报,以致于当连槿在缭绕的晨雾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以为是自己尚未梦醒的错觉。

“小连!”芷兰也看见了连槿,妆容精致的面容上晕染开一片笑意,倾国倾城。

“芷兰……”连槿又惊又喜地正欲上前,又突然想起眼下二人的身份之别,屈身行礼,“奴婢见过婕妤娘娘。”

芷兰急急上前,止住她行了一半的礼,“小连,你莫要也这样,怪疏远的。”

连槿笑着直起身,虽知道她既能出宫来此,定是身体已然无碍了,但仍是止不住地迅速打量着她,“身体可还好?山中晨间雾气大,你怎么这时来了?”

芷兰有些赧然地垂首一笑,“我早已无碍了,是陛下让我去南山行宫静养,正巧路过慈安山,便想着上来瞧一瞧你。”末了,又想起什么的,赶紧补充道:“也顺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行礼。”

连槿了然地一笑,“娘娘此刻正在殿内做早课呢。外头雾气大,你随我进屋等吧。”

“嗯。”芷兰朝身后伺候的宫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说完,便笑意吟吟地拉过连槿的手,亲昵无比,“咱们走吧。”

当在连槿房中清扫的锦瑟看见芷兰时,神色一愣,眼中的警惕瞬间而过,但很快就恭敬行礼:“丁婕妤安好。”

“锦瑟,你去同尹尚宫通报一声,丁婕妤前来向皇后娘娘问安。”连槿引着芷兰在屋中榻上坐下,朝锦瑟吩咐道。

锦瑟诺诺应声,转身离去。

芷兰环视了一圈连槿屋中清简的陈设,又将目光落在她的双颊上,眼眸微微发红,“小连,你瘦了。若是这里不安适,等一会儿我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将你调至我身边,好不好?”

连槿笑了笑,“我在这儿挺好的,六根清净,与世无争。”

芷兰却一把握住连槿的手,急切地辩解道:“小连你……你别误会。我、我不是要将你当奴婢使唤的意思,我……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些……”

连槿笑着回握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可我如今真的万事不缺。之前也没跟你说,我现在是东宫的掌事,跟以前那种粗使宫婢完全不同,你放心好了。”

芷兰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东宫掌事?”

连槿点头,芷兰吃惊地吸了口气,复而才欢喜地笑起来,眼弯如月,“小连你果真出息极了!当初在勤文院时,你就是最出色的,章师父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坏的!”

连槿想起坐上这位子前后的无数惊险,以及自己割舍的心意和眼下的挣扎,心底就是五味杂陈。她移开目光,淡淡笑着:“只不过是受太子殿下抬举罢了。”

“太子?”芷兰有些惊讶,朝连槿凑近几分,压低着嗓子轻轻道:“不是说太子殿下命中带煞,专克身边亲近之人吗?可怕地紧呢!”

连槿苦笑地摇头解释:“都是别有用心的恶意中伤,哪里能信。”

“殿下虽驭下甚厉,待人严苛,却也是被这宫廷所逼,不能出一丝纰漏。”连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其实,他同我们也是一样的,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芷兰若有所思地看着连槿满脸的相惜和怜悯,轻声试探道:“小连,你该不是对殿下倾心相许了吧?”

第49章 . 姊妹 你们倒像是一对双生的姊妹

连槿虽知自己心里的确对祁珣起了不该有的妄念, 却一直逃避掩饰,从来都不敢直面这件事。

眼下,那层掩人耳目的薄薄纱纸被芷兰不偏不倚地戳破, 连槿才猛然惊觉在自己的心底深处,祁珣的身影竟已存在了这么久, 久到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时闯入的。

芷兰见连槿被自己的话给惊得愣住, 便知自己所猜不差, 掩嘴窃窃笑道:“在这种事上,你总是这么后知后觉。当年夏……”她的笑声一滞,连槿知道她又想起了夏初, 本欲开解她些, 可还未开口, 她便抬手撩了撩耳边不存在的垂发, 笑着掩饰过去:“你如今既已是东宫掌事, 离太子殿下不过咫尺。以小连你的玲珑心思,得偿所愿是早晚的事。”

连槿见芷兰刻意避免“夏初”这个名字,无论她是认命还是死心,对此时她的身份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连槿无声地叹了口气,唇角弯起一个涩然的笑容, 不知其中的苦意是因为芷兰,还是她自己。

“我在殿下面前,仍只不过是个奴婢,不敢痴心妄想。如今这样,就已经够了。”

芷兰还想说些什么, 门却被推开,锦瑟恭然地立于廊下。

“丁婕妤,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走吧, ”连槿起身朝芷兰屈身,“婕妤娘娘这边请。”

“你少打趣我。”芷兰跟着也笑起来,二人仿佛仍是曾经无忧的少女,但她们心里都知道,那些曾经再也回不去了。

弥漫着淡淡熏香气息的禅房,披着木兰色外服的高惜若正闭眼坐着,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娘娘,”候于门外的尹红蕖轻声通报,“丁婕妤到了。”

高惜若闻声略微颔首,缓缓睁眼,便看见丁芷兰垂着眼,怯怯地走至自己面前,俯身跪下行叩拜大礼:“妾丁氏芷兰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高惜若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就像山间将散未散的薄雾一样,“起吧。”

“谢皇后娘娘。”芷兰起身时,有些没有站稳,一旁的连槿立即上前出手相扶。

高惜若看着眼前同样容貌出色的二人,又深深地掠了芷兰一眼,唇畔绽开一丝笑意,“这般看着,你们倒像是一对双生的姊妹。”

“奴婢蒲柳之姿,不敢与婕妤娘娘的倾国容貌相比。”连槿扶着芷兰坐在下首,自己则站于她身侧,为她消去些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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