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31)

他映着炎炎火光的幽幽眼底,却是宛如铺满了一地迷离的残花,带着追忆的沉痛和报复的快意。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嗜血的弧度,微微启唇,无声喃喃:谢氏,血债血偿的轮回,这仅仅是开始。

连槿知道且不论能否允许出殿,此刻的殿门前定是人满为患,故而她没有选择随着人流往前冲,而是赶往后院。

不仅是因为后院离起火的前殿远,还因为她不能扔下冯袖。

可等她奔至住处,却发现那只被洗干净的药碗和半块馒头仍像以往一样放于枕旁,但床榻上却不见冯袖的身影。

许是见到火光,她害怕便跑了出去。可眼下前殿那么乱,她可千万别是往前面去了。

连槿深呼了口气,竭力令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突然想起什么,她匆匆走出屋外,仰头朝漆黑的夜空急声喊道:“壮士,请问您可有看见与我同住的女子?”

“壮士!若是您有看见,请以风向为我指明方向!”

连槿本以为回应自己的只会有戾戾风声,却不料身后传来僵硬低哑的男子声音:“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出去。”

听得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连槿的身子猛地一震,竟真的是他。

那个及时出手相救令她免于被发现的太子护卫,原来竟一直是他在暗中保护自己么?

但此时的连槿却已没有时间感慨命运牵绊,一心只愿早些寻到冯袖,背向着身后的男子低声道:“多谢壮士好意,但我不能扔下她。若是壮士知晓她的去向,便请直言告之;若是不知,请恕我无暇相陪。”

背后的男子未再言语,连槿当他不知冯袖去向,便微微欠了欠身,便急急抬步重新朝火光益盛的前殿奔去。

“我带你去。”话语还未全传至连槿耳畔,她便如只小鸟似的被拎起负于对方的背上,连惊呼都来不及。

男子负着她,仍轻如片羽地跃上屋顶,如履平地,御风疾行。

只不过几息,男子便将连槿带至蘅芜殿中一处十分偏远的角落,远到前殿的混乱人声与烈烈火光都无法触及。而在无月的夜色下,目力所及处,皆是一片长满了深可及顶的荒草枯藤。

这里,她之前从未来过。

她正欲从男子背上下来,却不料被他的手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别动!”

连槿伏在男子背上,能感觉到他的身子陡然僵硬起来,浑身散发着凛凛的寒意,朝前方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随时会崩塌的薄冰上,一步一停,仿佛面前面对的是什么极度危险的事物。

能让这样的高手都警惕不已的,究竟是何物?他带自己来找冯袖,难道她就是遇上了这样可怕的东西?

连槿攥着心屏着气,稍稍从男子身后探出些许,试图想透过眼前诡异的黑暗,捕捉到些许冯袖的气息。

突然,男子脚步一顿,紧绷防备着的周身也渐渐放松,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将背上有些不明所以的连槿放了下来。

“怎么?”连槿环顾了一圈漆黑死寂的荒地,不太明白地问道,“袖儿她在这儿吗?”

男子没有出声,而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将那微弱的火光朝不远地侧方伸去。

连槿顺着火折子的方向看去,当地上那一抹熟悉的暗灰色衣角迎入眼帘时,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瞬间凝固了一般,彻骨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僵冷地令腿脚无法上前一步。

袖儿,死了。

“她还活着。”男子低沉的话语传来,连槿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如梦初醒般冲上前,轻轻拍了拍冯袖双眸紧闭的脸颊,又赶忙探向她的手腕。

近日来,因那本《杂病要略》的缘故,她常跟在江陵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这摸脉的功夫,她也会了七八成。

可此时,她指下冯袖的脉象却是既乱且虚,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她身后默然的男子,上前几步抬起昏迷于地的冯袖另外一只手腕,运起自己体内的真气,顺着她的手三阴经输入。

连槿虽不知男子所为何意,但指下冯袖的脉象却是一扫之前的紊乱,虽仍有些虚浮但瞬时平稳了许多。

“多谢!”连槿下意识地抬眸朝男子望去道谢,却正正看见了那微弱火光后,一双炯炯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连槿恍如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忙忙垂下眼,“对不住,我一时忘了……”

男子却仿若未查地俯身拉起冯袖,“我带你们回去。”

连槿听得男子沉沉的话语,只觉心里一片安宁,敛身行礼谢道:“有劳!”

可待男子负着二人回到后院时,却发现那熊熊的烈焰早已覆住了整个前殿,炎炎的火舌正朝后院的院门逼近。

“必须得走。”男子也不等身后的连槿回应,微微收紧了锢着二人的手臂,脚下轻轻一蹬,几个跨步便轻松跃出了蘅芜殿的高墙。

置身高处的连槿,看着那烈烈火海中不乏□□挣扎的人影,只能咬着唇别过头去,无能为力。

蘅芜殿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宿,其中八成的楼阁殿宇已化为灰烬,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而蘅芜殿骤然起火的原因,则是因为谢衡因不满降职的责罚,与手下在殿外酗酒后遗落照明用的火烛而造成的。

天子震怒不已,立即下旨将谢衡削职押入刑部大牢省过。

而本奉旨南下接御驾回宫的太子,在半路中听闻此事后,立即策马赶回宫下令救火,并妥善转移殿中幸存的疫病患者,才阻止了火势蔓延至其他宫室,也未让疫症重新扩散。天子闻之甚慰,命太子好生在宫中打理,不必远途来接驾了。

离蘅芜殿不远处的毓坤殿,因宫室空闲,便暂先用于安置那些从火难中逃出的疫病宫人,原本有百余号人,眼下空荡的殿宇内,却仅有二十人不到罢了。且个个脸上挂着九死一生的侥幸和目睹同伴惨死火中的木然,昨夜,将成为他们终生的噩梦。

“你这招一石二鸟的毒计还真是妙得很!”江陵狠狠地剜了祁珣一眼后,继续低头为胳膊腿上的清淤处擦抹药粉。

祁珣笑了笑,“虽是嘲讽,但也是难得听你开口夸人。”

江陵冷哼了声,“当时若不是我守在殿门口,百余名染着瘟疫的病原冲出来,看你如何收拾!”

“他们出不了的。”祁珣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蘅芜殿的殿门事先便已从外头锁住,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开的。”

“你竟想把我也一块烧死?”

“当初你的身手可是我们三人中最好的,”祁珣幽幽的眼中露出些许暖意,“连东夏国的铜墙铁壁都困你不了,何况区区的蘅芜殿呢?”

“所以呢?”江陵扯了扯嘴角,看着祁珣的目光却是越发冷了,“那蘅芜殿中近百余条的人命你就可以弃之不顾了?”

“顺我者荣华富贵,逆我者有死无生。”祁珣也同样冷冷地回应江陵,“那些死于火中的,不是监视我的眼线,便是恨不得生啖我皮肉的异己。你说,我能留他们么?”

第27章 . 宫女 她是我的人

“我只知道, ‘害人终害己’。”江陵从祁珣处收回目光,无谓地耸耸肩,“算了, 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吧。反正最后别指望着我替你收尸。”

祁珣但笑不语。

“哦, 对了。”江陵头也不抬地道, “侧殿里头有个唤‘连槿’的, 就是几天前给你药包的那个。她学医的禀赋不错,人也机灵,我准备将她调到太医院好生□□几年, 许能成大器。因曾是从你宫里出来的, 所以我事先支会你一声。”

祁珣听得一怔, 待记起他指得是哪个宫女时, 心里稍稍有些惊讶, 面上却是似笑非笑地开口:“能被你瞧上,倒真是不简单。只是你将她要去放在身边了,沈秋心可怎办?”

“你还有脸提她!”江陵的话音还未落,手中的药瓶便如一支离弦之箭,直直地冲着祁珣的面门而来。

祁珣早有防备地从容一偏, 那含着十成力道的药瓶砰然砸于他身后的墙壁,在平整的墙面上撞出一个寸许深的浅坑。

“没想到你安隐于太医院这么些年,功力倒不曾荒废。”祁珣扫了眼雪白墙壁上的那个浅坑,笑得云淡风轻,“不枉我一直这么费心拉拢你。”

江陵抬起蕴着满满怒意的眼, 忿然的字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若不是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你,我又如何会甘愿放手?若不是你亲手将她送到龙榻上,我又如何只能借太医的身份与她相见?若不是你利欲熏心权势蒙眼, 她又如何会变成朝野上下唾骂的媚主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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