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碧微兀自说的肆意,却不知赵宸按她所说与自身做了对照,结果让他很是满意。日后薛碧微若是嫁予他为后,定然不会有和离之心。
昭王送来的那一箱子金银财宝多是从赵宸的私库中所出,物件儿倒是各有新奇,且还有不少首饰都是舶来品,钻石镶嵌的工艺,项链、戒指、耳坠都做得精细无比。
美则美矣,薛碧微却没甚兴致,她恹恹儿的坐到榻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她头枕着赵宸的肩道,“豚儿让姐姐靠一靠。”
“姐姐让老夫人欺负得好惨,”赵小宸蹙着眉心,“她还是一家之长呢,竟黑心将小辈的财物都昧了去。”
“赵宸,干脆恢复薛文博的官职罢?平远候府这般自私自利,若是府上没了银钱,还不知日后要如何对待姐姐呢。”
赵宸揶揄道:“你傻里傻气的,不成想还考虑的愣般周全。”
“此事我会考虑的。”
平嬷嬷又去了厨房里,喻杏把箱子挪到墙角放着,而后走进里间,喜道:“姑娘,您此前不是愁银子不够花吗?昭王送来的这些奇珍异宝可不是有了用处?”
“有甚用处?将才到我手里的宝物转眼便在当铺里出现,你是觉得你姑娘去过的地方不够多,想让我进牢里见识见识?”
喻杏垮着脸道:“是奴婢愚钝了。”
“哎,”薛碧微生无可恋的模样,有气无力道,“把账本、地契、钥匙都收好,今晚送到祖母的院子里去。”
“你姑娘我如今一穷二白,还跑甚呐?在这府里混吃等死算了!”
“姑娘…”喻杏不知薛碧微去了一趟老夫人那处,竟还得了这么个后果,想要说些开解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薛碧微蜷着身子躺下来,又扯了被褥将自己的脸盖上,闷闷的声音传来,“莫要打扰我,让我静静。”
喻杏无奈,只好应声退了出去。
赵宸转头看向薛碧微。她背对着他身子微颤,身形纤细至极,隔着夹袄甚至都能看到她嶙峋的脊骨。
屋子里静的针落有声。
薛碧微隐忍的啜泣如同钝刀一般矬在赵宸的心上,一下一下,让他隐隐作痛。
赵小宸被她的悲伤感染,不由得也哭的直抽抽。
赵宸无声的垂下眼,拿自己的手握上她的,“别哭了。”
你受的委屈,我都替你让他们还回来。
第27章 . 二十七只团子 相邀
休沐结束之后便是岁考, 拢共考了三日才结束。
走出斋舍的一刹那,抬头望着云层渐染的冬日黄昏,薛碧微的脑子混沌, 她竟半分都记不起这几日做了甚,考试的内容又有哪些, 她只知道, 在这一刻, 终于结束了酷刑。
“微姐儿!”赵西瑶抱着书袋跑到她跟前,又见她闷闷不语,情绪不高, 以为她还在为侯府里的琐事心烦, 便开解道:“微姐儿若是你真想做买卖, 咱们何不自己开一间铺子?店面不需很大, 有人光顾即可!”
“再者说, 微姐儿自己画的首饰样式那般好看,指不定会供不应求呢!”
她自顾自的跟连珠炮似的,薛碧微好容易逮着机会搭话,“县主的侠义心肠还真是…”她说着抬眸盈盈的看着赵西瑶,“让人感动不已!”
赵西瑶闹着捂住她的眼, “微姐儿,你莫要这般看我,便是女子我也会动心的!”
两人笑作一处,薛碧微挽着她胳膊,“县主先前说今日州桥有杂耍表演?”
“可不是?官府近日又开了放河灯的禁制, 咱们快走罢,去的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祝南虞和祁徽在院里那株梅树下等着她二人。祁徽明显刻意打扮过,甚至又如薛碧微初见他那般在鬓边簪了朵小花。
她瞅了瞅, 是绢制的小蔷薇,配上祁徽精致的五官,倒也相得益彰。
祁徽见薛碧微紧盯着自己,玩世不恭的劲儿上来,他勾着嘴角笑道:“薛家妹妹这般仔细的看着哥哥,莫不是被哥哥的英俊潇洒给迷了眼?”
薛碧微也不辩驳,抱拳笑道:“二郎今日甚美。”
祁徽闻言,欢喜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他对祝南虞和赵西瑶显摆道:“知我者,还属薛家妹妹。你二人愣的没眼色!”
大殷男子本就时兴簪花,且样式繁多,既有鲜花也有人造的绢花、琉璃花等。
祝南虞常年在军营里跟一群糙汉子混迹一处,哪里懂这些审美意趣,眼下见薛碧微夸赞祁徽,竟自我怀疑起来,他摸摸自己的鬓角,“改日我也试试?”
赵西瑶伸手在薛碧微眼前晃了晃,“微姐儿,你莫不是花了眼罢?天底下容貌比二郎出色的郎君多如繁星呢!”
祁徽才不管她如何在薛碧微跟前贬低自己,总之他今日开心得很。
鸿学馆在昨日便结束了本年的授课,到上元节后才会重新开馆。只是因今晚要在外玩耍,喻杏将赵宸也一并带了出来。
他冷眼看着祁徽腻在薛碧微身边叽叽咕咕,待人走近后,瞬时便挤了过去,拉上薛碧微的手,而后眼带挑衅的瞪了祁徽一眼。
祁徽只道这个小娃娃黏糊他姐姐,孩子气的甩手哼声道:“不与你争!”
为着便利,一行五人共乘赵西瑶的马车直奔州桥而去。
落日熔金,暮云与十里华灯同时升起。龙津桥头,众多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表演杂耍的技艺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欢呼喝彩。
几人依次下车,赵西瑶脚步快,一个眨眼就窜到了人群里。她幼时也是为看戏险些被拍了花子,为此,祁徽赶紧跟上去,恐她有甚闪失。
祝南虞不疾不徐的立在原地,等薛碧微和赵宸落地后,三人才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只他们到的晚了,围观之人摩肩接踵,彼此间一丝缝隙也未有。
赵小宸努努嘴,“仅是听声儿多无趣啊,我也想看人喷火、钻火圈、顶着碟子垒罗汉!”
见赵宸不答,他继续絮絮叨叨,“苏公公说,民间技艺人的本事可大了呢!我方才提的还只是他们寻常的绝技,可即便如此,我都不曾亲眼目睹过,真是可怜呢!”
“赵宸,能不能…”
“不能!”
赵小宸气道,“我还未说完呐!你怎的截我的话头?”
“我自是知晓你要说甚。”赵宸淡声道,不就是见旁的小娃娃坐在父亲肩上看表演,他也心痒痒了吗?
薛六身单体薄没力气驮他,难不成让他堂堂天子之尊被祝南虞顶在肩头?这等丢脸之事,绝无可能!
他二人未能达成一致,旁边薛碧微就开口了,“豚儿都看不见呢!”她弯腰将赵宸抱起来,“眼下总比方才要好上许多吧?”
赵宸抿唇点点头。
“仍是看不见啊,”赵小宸嘟哝道,“只有火光。”
祝南虞见了道:“将豚儿给我罢。”说着他就伸手去接。
薛碧微笑道,“劳烦七郎了。”
七郎,七郎!唤得这般亲昵作甚,赵宸听得好气,所以他死死扒着薛碧微的肩不放,“我不喜杂耍。”
“胡说!”赵小宸急了,“孤喜欢,孤甚是喜欢!赵宸!我要与父皇告状,你待我不好!”
赵宸被他吵得眼前发黑,一不留神就让他控制了身体,然后这小鬼麻溜的滚去了祝南虞的胳膊上,借着祝南虞的身高,双眼亮晶晶的将各项杂耍都看了个仔细。
赵宸头疼扶额,家门不幸。
池月东升,渐至空明。
薛碧微在果脯摊铺买了一袋嘉庆子蜜饯,然后与赵西瑶一人一个分着吃的走到隔壁卖灯的摊子前挑河灯。
赵西瑶选了个玉兔抱月的样式,“这个如何?颜色会不会有些浅淡,混在众多河灯里很快便没了踪影?”
“尚可,”薛碧微另拿起一盏,“它呢?”
祁徽搭着祝南虞的肩,东张西望的,忽见远处行来一支载歌载舞的队伍,他道,“今日赶巧了,官府舞乐演出的日子提前了。”
“哈?”赵西瑶闻声回头,“还真是呐!”她赶紧放下灯,赶着众人去凑热闹。
每年冬至过后,汴京城内便是歌乐相闻之景,数十支表演队伍皆为庆祝新春做排演,至上元节后,方才结束。
表演者以善歌舞的官妓为主,若是到正月里,不仅京兆尹会乘着小轿视察民情,与之随行的还有侍女、随从手提着大小布袋给百姓们发赏钱,祈愿众人来年讨个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