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锦被冰凉的缘故,顾锦瑟的唇角还隐隐感到一丝滚热的气息,她忍不住侧眸看向裴泽,却见裴泽已经转身,右手两指轻轻一捏,红如枫叶的蜡烛烛火就消失在指尖中。大婚喜日,屋内烛火通明,裴泽一边推着轮椅,一边灭烛,顾锦瑟就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蜡烛一根根熄灭,房内一点点变暗,将他的背影打下一层层暗影。
不知多了多久,裴泽熄灭了最后一根蜡烛,房内昏暗一片,却依稀有光。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二人的寝间外亦是两个大红灯笼,烛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顾锦瑟看见裴泽正慢慢向她靠近。
不多时,顾锦瑟听到了窸窸窣窣宽衣解带的声音,她眯起眼睛,借着幽暗的光,裴泽转动轮椅来到床边,先是掀开红被一角,两只手撑在床沿,缓缓地支起上半身,再慢吞吞地转过身坐在床上,最后,凭着上半身所有的力量,将一双无法动弹的双腿抬上来。
这一切,顾锦瑟全都看在眼里,屋内昏暗,裴泽的身影高大而落寞,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裴泽不和她洞房了。
他双腿没有知觉,没有丫鬟,没有小厮,只靠他一人用上半身支撑,并非易事。然裴泽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甚为熟练,一看便知是平日做惯了的。
就像过去的五年那般,日日夜夜,他都是这样入睡的。
顾锦瑟以为自己做了完全准备,虽然她对二人的未来未作细想,但好似心中已然笃定般,她会与裴泽长相厮守,儿孙满堂。真当这一天,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裴泽会没有作好准备。
一时半会儿,顾锦瑟心中隐隐作痛,默默地闭上双眼,无奈心中的情绪渐渐涌动,她只好紧握衾被,闭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思及前世,入土为安后,顾锦瑟满腔的怨念在那一瞬淡去,望着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是裴泽在她坟前立一木碑,手中握着玉石,在木碑上刻些什么,顾锦瑟尚未看清,孤魂便消失于天地之间。
她想知道裴泽在木碑上到底刻了什么,亦想知道裴泽之后过得如何,是好是坏。顾锦瑟自顾自摇头,这些,她没法知道了。
好在,这一世,不论裴泽今后如何,顾锦瑟都将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他们已是夫妻,未来还长呢,慢慢来,慢慢来。
*
折腾了片刻,裴泽终于能够就寝,他甫一入被,便挨了个温香软玉。裴泽侧头看过去,姣姣容颜隐在暗色之下,女子的呼吸一浅一深,均匀起伏,发丝间是淡淡的香味。白天的情形忽而清晰可见起来,二人相拥相依,亲密无间,一吻过后,顾锦瑟瘫在他怀中,两手环在他颈项之间,一脸红晕,她如墨的青丝贴在他下颌时,也是这样的香味氤氲。裴泽呼吸一滞,滚动的喉结停在某一位置,高大修长的身躯僵硬,一动也不动。
良久,裴泽才从理智和情感上分出输赢,他缓缓转过头,微不可叹地口吐浊气后,假装毫不在意地闭上了眼睛。
夜晚很快就会过去,他如是想。
然下一秒,他倏然睁眼,一双桃花目盯着头顶上暗影重重的纱幔,眼眸中暗如幽火,似乎要将眼前那片纱幔烧为灰烬,化为云烟。
已然熟睡的顾锦瑟,不知何时一双玉手不安分地圈住裴泽的右臂,紧握在怀中,她太半个身子挨了过去,鼻尖与裴泽的颈项相对,呼吸一深一浅萦绕在裴泽颈间,朱唇隔着薄薄的中衣,落在宽阔的胸襟前。
裴泽僵硬如铁的右臂紧挨着柔软的身躯,偏得顾锦瑟穿得是纱裙,若裴泽是一块寒冰,顾锦瑟就是一团明火,寒冰在明火身侧一点点融化成水,裴泽只觉眼中幽火更甚,薄唇动了又动,喉结滚了又滚,左手一次又一次紧握成拳,最后在漫漫长夜中苦不堪言。
真是,要命。
末了,他心中暗骂自己一句:活该。
第38章 . 用膳 她与裴泽并非进展太快,而是裴泽……
夜色流尽, 天色渐渐明了,空中似是笼了一丝薄纱,微弱的光线隐在云层之中, 蓄势待发。
房内,红色的纱幔之下, 锦衾之中, 勾勒出一张清丽姝色。
一夜酣睡无梦, 顾锦瑟翻过身侧,右手一探,身边一片冰凉, 空荡荡的。她随即睁开了眼睛, 裴泽不在房内。
青丝垂落身后, 顾锦瑟支着胳膊撑起半个身子, 目光直直看向眼前那一片红色, 摇头叹气。
昨天在后花园,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唇齿纠缠。顾锦瑟想,裴泽因着心病不愿洞房,不至于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可经昨晚一夜, 顾锦瑟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可如何是好,顾锦瑟垂眸,心中叹道,昨夜她挨得那么近,裴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整晚连个身子都不转。
思及此,顾锦瑟复太息一声,只得安慰自己, 来日方长。
芝兰和知夏听见屋内的动静,知道顾锦瑟已经醒了,轻声叩门进去,只见大红铺就的床上,一张粉黛未施的容颜难掩绝色,唯那眉间颦蹙,叫人知晓主人心中有事。
芝兰一想昨晚的静谧地可怕的洞房,心中有了猜测,想了想,道:“王妃,可要沐浴更衣?”
“王爷呢?”顾锦瑟抬头问道。
知夏上前一步:“王爷说他去了校场,叫奴婢不要打搅王妃休息。”
“校场?”顾锦瑟拧眉少顷,很快就舒展开来,裴泽以前是武将,征战沙场无数,偌大的离王府中有个校场不足为奇。
只是,昨日裴泽带她逛遍了王府,只字未提校场二字。顾锦瑟不去细想其中缘由,想来是裴泽念她不懂兵器,左右去校场无用,便未放在心上,只问:“校场在哪里?”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她,俱摇头说不知。
“芝兰,去把王爷跟前的小厮叫来。”顾锦瑟说,“知夏,伺候我沐浴更衣。”
半柱香后,顾锦瑟走出寒玉堂,此刻天色清晰了些,远处可见缕缕晨光穿透云层,明亮耀眼。
堂外一个小厮正恭恭敬敬地在阶下等着,顾锦瑟看了他一眼,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但想能在寒玉堂伺候,应是裴泽的贴身小厮,顾锦瑟问他:“你可知校场在何处?”
“回王妃,后花园的东侧单辟了校场,每日王爷卯时就要去的,辰时前回来。”
她点头,“本王妃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说完,拾步就要离开。
熟料,小厮瞥见顾锦瑟的动作,忙问:“王妃,奴才斗胆一问,王妃可是要去找王爷?”
“这是自然。” 顾锦瑟顿下脚步,见小厮神色微变,忍不住问,“怎么了?”
“回王妃,王爷晨练不喜人打扰。”
顾锦瑟问:“你是说,现在校场里只有王爷一人?”
“王妃明鉴。”
“胡闹!”顾锦瑟拂袖微怒,她垂眸看向小厮,“王爷身体不便,校场之中兵器众多,若王爷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
小厮满腔委屈,府中上下除了离王,没人敢去校场,不单单是为着裴泽的缘故,曾有下人不听话自己跑去了,当晚就血溅校场。身在离王府,本就如履薄冰,命悬一线,不论是侍卫还是小厮,或是打扫的下人,日常见了校场都是绕路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跟当年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一样,命丧于此。
可顾锦瑟不清楚这些,小厮知道他也不能说出这些,只好道:“王妃恕罪,并,并非奴才不愿去,实,实在是王爷他……”
看着小厮哆哆嗦嗦的样子,顾锦瑟脑海中一闪而过京城中对离王府的传言,她了解了一些,或真或假。校场之事她不晓详情,但见小厮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来阻止她,顾锦瑟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自己刚才的语气确实急了些,她没再为难小厮,轻了声音道:“你下去吧。”
闻言,小厮不敢停留片刻,谢过顾锦瑟后忙不迭离开了。
顾锦瑟揉了揉太阳穴,不多时,她抬头看那愈发靠近的曦光,敛眸不语。
芝兰凝着顾锦瑟的背影,上前一步道:“王妃,你还要去吗?”
顾锦瑟回眸看向身后二人,点头道:“自是要去。”
知夏指着小厮离开的方向,“可,可那小厮刚才说了……”她还没说完,顾锦瑟摆手示意不让她说下去,她一个人转身走了两步后,才道:“我不放心,你们别跟着了,我自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