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芝兰又将顾锦瑟身上的正红霞帔褪下来,换上一件簇新的正红新衣,再给顾锦瑟的墨发细细盘起,涂脂抹粉。
顾锦瑟这才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眉目精致,清丽如画,满意地点点头。
拾步离开寝间时,顾锦瑟这才发现,门槛留有宽度均匀的一段,隔了垂带。顾锦瑟定看了一眼,继续向外走去,每跨过一个门,就有一条垂带,她从寝间走到寒玉堂外,大大小小过了五个门,都设有垂带。
她来到廊前,裴泽正在阶下等他,顾锦瑟一边走下台阶,余光之处,两侧的垂带上各有两道痕迹,显然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顾锦瑟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裴泽金光流转的轮椅,轮毂间的距离,一眼看上去,与垂带上痕迹相差无几。
心口莫名地紧缩了一下,顾锦瑟抬眸,对上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暗自压下心口的微痛,展颜一笑:“王爷,久等了。”
裴泽点头,“走吧。”
时雨的季节,唯今日阳光正好,暖意融融。顾锦瑟没让丫鬟小厮跟来,她推着轮椅,二人漫步在后花园中,园内一片萧瑟,几乎没什么可以欣赏的风景,只远远在墙边一丈远处,几棵枫树摇曳而立,绵延伸展,太半个树身弯了过去,似是要红杏出墙,和那镇国公府的落叶凋零的古树沆瀣一气。
二人走进了这片枫树之中,远观不可察觉,可近看了枫叶如火,美如画卷。
顾锦瑟动心一念,拾步近身于枫树之下。
顾锦瑟婚服红如枫叶,肤色白若初雪,螓首昂起,与着满树的枫叶融为一体,宛如一张古诗画卷,赏心悦目。
裴泽远在一丈之外,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一片红色,眉目间隐隐有了笑意。
顾锦瑟一转身就见裴泽在看她,展颜一笑,小跑道:“王爷……”话还没说完,顾锦瑟一个踉跄,不知是磕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前倾斜,欲与地面相触。
二人有些距离,裴泽坐着轮椅,是来不及扶住顾锦瑟的,除非……
裴泽远望一眼,眸色微不可查一闪,看顾锦瑟半个身子向前,大惊失色,他两手倏然握紧扶手两侧,青筋凸起,那一瞬,他挺拔如松的上半身微微前倾,似是要坐倚而起,然下一刻,顾锦瑟眼疾手快向前一步,半个歪侧的身子踉跄走了几步,终是有惊无险,没倒下去。
“好险!”顾锦瑟捂着胸口,气息大乱,她这一折腾,云鬓微乱,面目绯红,一时也顾不得上前了,扶着树干稍作喘息。
“锦瑟!”裴泽声音略带慌张。
顾锦瑟终于喘匀了气,余光见裴泽匆匆而来,她走到跟前蹲着身子,与裴泽平视,淡淡一笑:“王爷……我没事。”
对上那双眸如黑玉的眼睛,顾锦瑟似乎有看到一丝慌乱的错觉,但见男人面无表情,薄唇紧紧抿着,她只道是自己眼花了。
裴泽动了动嘴唇,思及是否开口之际,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先伸了出去,覆在粉面如玉的面上,指腹轻拭。
顾锦瑟眉眼弯弯,用一双手回应,裴泽的手掌很大,且宽,许是过去习武的缘故,掌间有些薄茧,覆在顾锦瑟肤若凝脂的脸上,有种异样感,顾锦瑟并不排斥。
“咦?”她无意间用大拇指揉搓了番,察觉到异样,将裴泽的右手捧在手心中细细查看,果然,掌心,指腹处沾了些泥土,顾锦瑟眯眼看向轮椅两侧,车轮有几处沾了泥土,与裴泽手中出自一处。
她再侧头向后看去,两道清晰可见的车轮痕迹从大理石边的花丛中碾过。后花园种树养花之地,土地肥沃,有单独理石铺就的小路,供观赏漫步之用,可裴泽却越了过来,从花丛里抄近道。
顾锦瑟瘪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垂眸复看那只右手,指节分明,白皙若雪,一触上去还有些冰冷,手中沾了泥土。
想起前世,就是这样冰冷的一只手,一点一点,捧土将她和弟弟埋葬。顾锦瑟凝着这只手,睫毛微颤,最后,右手落在宽大的掌心之中,手指相扣。
第36章 . 责任 “睿王,你可知罪!”
指尖传来女子的体温。
裴泽动心一念, 他的手上还没清洗,顾锦瑟就这样握住了他,他眸色一变, 桃花目落向她时,她亦抬眸对视, 杏眸灼灼, 清丽秀美的容颜一侧, 沾了他手上的泥土。
“王爷,以后不要再……啊!”话才说到一半,顾锦瑟只觉天旋地转, 未细想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 她落入了一个宽阔而冰冷的怀抱。
顾锦瑟倏然腾空, 慌乱之间抓住什么, 等再睁眼时,面前一片红色,她右手紧紧攥住裴泽大红婚服的衣领。她被裴泽抱在怀中,被他宽大的左掌箍住腰部,左手与对方的紧紧相扣。一双手是冰冷的, 但吐息是温热的,
虽说裴泽已是她的夫君,但突然肢体接触,顾锦瑟面色一红,右手很快就松开, 只左手与对方手指相扣,无法挣脱。温热的吐息一圈又一圈落在耳侧,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她还从来没与男子这般亲近过(前世不算)。
裴泽松开右手, 再次覆上怀中人的左脸,将脸上的泥土一点点擦拭。
男子一张脸五官精致分明,尤其那双桃花眼,一旦对上,仿佛被那深邃不可见底的幽潭吸了进去,顾锦瑟怔怔看着他,一时忘了神。
裴泽的右手残留泥土,不能将一张脸擦拭地干干净净,反而一些泥土干涸散开了,在左脸上划出一道棕色的痕迹。
顾锦瑟只觉得左脸异样,她垂眸,伸出手想要摸过去,手刚触及鼻尖,就被裴泽握住了,顾锦瑟不明所以,抬眸侧首看向他。
只见裴泽那张俊美如月的脸落下来,换成右手紧握她的腰部,左手托住怀中人的头颅,轻轻一提,吻了下去。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唇瓣相碰,亦如他的一双手,顾锦瑟宛若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茫然失措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能在冰晶雪莹中,找到一团正在跳跃的火焰。
小小的一团火,炽热而不灭。
顾锦瑟伸手圈主裴泽的颈项,缓缓闭上了双眼。
裴泽感受到她的变化,落在腰间的一只手,圈得更紧了。
此时此刻,良辰吉日,离王府内,张灯结彩,半醉秋色。然皇宫城内,宫墙宏伟,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上首,一向温和的皇上难掩怒意,明黄色的龙袍威严更甚,他拂袖拍案,对下首跪地之人呵道:“睿王,你可知罪!”
裴铭一张俊颜表情似痛似怒,他跪在皇上面前,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儿臣,知罪。”
皇上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知罪,可知你错在何处?”
“儿臣,儿臣……”裴铭张了张嘴,似是难以启齿,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醉酒贪杯,差点误了你皇兄的良辰吉日,此为一罪;”不及裴铭开口,皇上替他说道,“你放纵自己,与大将军之女有了肌肤之亲,此为二罪;你罔顾纲常,大将军之女和太傅之子定亲之礼,因你之私坏了两家同好之日,此为三罪!”
一字一句,裴铭听在心中,他有苦难言,却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事实。而可笑的是,裴铭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昨日蒋家定亲礼,裴铭受邀赴宴。宴席上觥筹交错,蒋殊频频递来意味不明的目光,裴铭心知蒋殊何意,他表面笑以回之,心中却嗤之以鼻。
过去几月,慧贵妃为裴铭相看未来的睿王妃,也曾考虑过蒋殊,却被裴铭一口回绝。大将军虽身居高位,但之前都是在边关守将,直至两年前回京。大将军在京城根基不稳,莫不然,裴铭早就娶上蒋殊了。
宴会一直到晚上,翌日是离王和顾锦瑟的大婚之日,裴铭身负职责,滴酒未沾。无奈那日宾客至欢,他不好推辞,只喝了一杯,但也唯此一杯。
接下来发生什么,裴铭毫无印象,待睡醒之日,发现蒋殊睡在他身侧,他立刻便知事情不妙,急急忙忙穿衣,外衫都来不及披上就匆匆而去。可一打开房门,大将军一家都守在门外,大将军面色阴沉,将军夫人哭哭啼啼,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二人之事。
手中的外衫落了地,裴铭与大将军四目相对,那一瞬,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娶蒋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