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每天都说一遍,我都要会背了。
我只是心疼:“你有时候会不会后悔,如果不是选了我,你根本不会在这里。”
他像是思考了一番:“你还记得我上次支援任务,你去机场送我,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记性很差,这件事却一直记得,“你说,你没有跟我说过。”
他说:“我有一个愿望,现在已经实现了。”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想问他是什么愿望,当我看向他的眼睛,我如梦初醒,眼泪像雨,滂沱四溢。我就是他的愿望。
他掌心擦擦我的眼泪:“你会后悔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吗?”
我哭湿了头发,我气急败坏:“这头发真讨厌!”
他拉住我的手,他跟我说,明天就要剃掉了,就不会碍事了。他还跟我说,他工作这些年,攒了一些钱,我可以去有山有水的地方买个大房子。
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说都好,随我跳。
我们还聊了以后生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我被他拿着注意力,就这么忘记了我还要手术。很快我困了,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
我做手术的时候谢灵运就在手术室外,麻醉之后,我失去意识,再醒来,手术就做完了。
整个过程没我想象中那么复杂,我也没有很多心理活动,我清醒的时候医生有跟我说话,他们也很放松,我相信了这是一场他们曾做过太多次的手术。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醒来以后,是在ICU,我在ICU待了一天多,转入特需病房。
疼是真的,麻药劲儿过了之后,我脑袋就像裂开了一样。
我在特需病房休息了一天,醒过来,我的手术应该很成功,我见高丽喜上眉梢,倒水都是哼着歌儿的。
我找谢灵运,高丽说他上班了。
我有些失落。
高丽告诉我:“行了,别委屈了,谢医生才委屈。他在手术室外待了近十个小时,你从手术室出来去做脑CT,他全程跟着你。送进ICU,他也没放松,一直问你情况,跟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沟通。”
她的语气里有些羡慕:“我待了四个多小时都顶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谢医生可以守那么久。”
我不说话了。
高丽说:“你有特护照顾着,我等会儿回公司一趟,老K知道你长瘤子的事儿了,我得去跟他说说,不然我怕他又拿你这事儿炒作。”
我放她走了。
特护很温柔,话也多,我跟她待着倒也不烦闷。我这头总是待着待着就疼了,她告诉我一些方法可以缓解,确实管用。她说羡慕我,神外最帅的那一个被我拿下了。
我不想跟她说谢灵运,笑了笑。
我躺了一会儿又睡了,再醒来,谢灵运就在病房里,他站在窗边打电话,他窄腰长腿,他背影真好看,我头都不疼了。
他打完电话,转过身,见我醒了,过来握住我的手:“还疼吗?”
我点头。
他那个心疼的表情又出现了,我怎么总是在让他心疼呢?我嘴角微微往下撇:“空空……”
他轻轻摸我的脸:“嗯,我在。”
我问他:“我做完手术了,我是不是好了。”
他说:“嗯,手术很顺利,观察几天,等拔了引流管,再没有感染情况,就没问题了。”
我艰难地咧开嘴:“真好啊。”
他也说:“嗯,真好。以后哪儿都不疼了。”
*
我术后一周被谢灵运和特护看得很紧,拆完引流管,我一直想吐,一直在挂水,这段时间我很难受,但我又不想说,我不想让谢灵运担心。
但就因为我不说,他生我气了,他生气还是很可怕的,不理人,要说顾也顾我,就是不理我。
他跟所有人说话,就是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我还觉得他过分,特护跟我说我隐瞒身体情况是很危险的行为,术后这段时间太要紧了,我不能怕身边人担心就不说。
我知道错了,主动跟谢灵运说话。他开始还坚持,冷着脸,不搭理我,后来我一喊疼,他就急了,过来问我哪儿疼。
我抓住他的胳膊,跟他道歉,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又流露心疼的神情,过了半晌,像是挣扎了一番,对我说:“你要是感染了怎么办?引发一系列并发症怎么办?你只知道让我担心,你就知道这样会让我担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太紧张了,我不忍心……
我拉拉他的袖子,眼泪在眼眶里:“对不起,我以后告诉你行不行?”
他原谅了,态度不这么严厉了:“我们一次性把病治好,以后就再也不来医院了,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生个病,我的性子生生被磨软了。
我以前还觉得,这人的脾气秉性跟心气儿不一样,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岁数越大,事儿经得越多,心气儿够不上了,但脾气秉性还是那样儿,这都是跟一辈子的,哪能说变就变了。
我被谢灵运捧在手心里,别说我以前的脾气秉性,就连我是谁,我都轻易忘记了。
我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会说出等我有了一切,我就捐出去这种大话。因为我没有,所以我许得轻松,当我什么都有了,我也就舍不得了。
我要没被谢灵运这么呵护,我哪儿知道,人都是嫌弃温室却又巴不得住进温室的。
我想,不会变这种话,大概是因为还没遇到谢灵运这样的人吧。
*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秋天来的时候,我回家了。回家,我跟我丈夫的家。
谢灵运买了新房子,全款一千四百多万,按揭首付五百万,贷款一千万。其实他手里有钱,可以全款买,我问他为什么贷款,他给我讲了一堆理财知识,我听得一知半解。
说到最后,我大概知道,还三十年贷款的本息和远没有他拿他手里的钱做投资的收益大。
我老觉得投资有风险,他却告诉我,做什么都有风险,掌握技巧最重要。我粗粗了解他的投资渠道,恍然大悟,才知道行医治病是他的本职,却不是他吃饭的本事。
房子还在装修,我们要住进去得过完年,我不着急,现在的房子也挺好的,我们住对门,心情好了在他家做爱,心情不好了在我家做爱。
我为做手术,剃了头发,现在长出了一些,像个假小子,老戴着帽子。他每次吻我都会把我的帽子摘下来,跟我说:“好看。”
我不信:“谢医生,这话不违心吗?”
他不答我,还是每次都对我说好看。
后来我信了,不再问了。
没得可问了,我的男人十年如一日觉得我好看,行动已经代替了回答。
第二十九章
春去,夏走,秋来,冬至,这一年很快到头了。
我术后半年恢复得很好,很快就活蹦乱跳的了。
刚开始那几个月,我不爱动弹,没点精气神,谢灵运就陪着我发呆、冥想,也同我一起,表现出对世事万物的消极态度。
我确诊肿瘤之前那段时间,他迁就着我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初见端倪。
他的习惯是饭后看书,学习,接着到露台喝点酒,再入睡。跟我在一起后,他的习惯变成了,我忙的时候他才看书,学习,我不忙的时候,他就陪着我做很多无聊的事。
比如捏泥人,比如给拼乐高。
我喜欢躺在他的大腿上给他讲我看的韩剧,他不感兴趣,但总会认真地听。
我教他弹吉他,他笨得要死,爬个格子弄得手疼,我想骂他,但看到他摁红的手指,又心疼。他还要用这双手治病救人,我一想到就不忍心了。
我捧起他的手,亲亲他手指,问他:“还疼不疼?”
他说:“还疼。”
我就知道他不疼了。这男人坏,坏话总是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再重逢的时候,他没少戏弄我。
他以前就是以我为中心,现在我生病了,做了手术,他更跟着我的步伐走了。
我做完手术变得比以前敏感,我的问题也变多了,谢灵运总是很耐心地回答我,我从他那儿知道,开颅手术有很多种,也远没有我想象中可怕。
我问他有没有爱上自己的患者。
他说没有。
我不信没有患者喜欢他。
他说没注意,他很早之前心思就在我身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给我洗袜子,我吃着苹果看着他,确定他没有一丝撩拨我的意思,但我就是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