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抬头,但脖子疼,抬不起来。
来人走到床前,坐到我的床上,手来寻我的额头,摸了摸,说:“吃什么?”
他的声音叫我抬起头,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又摸摸我的额头:“烧傻了。”
我发烧了吗?我不知道,我就觉得头很疼,但我看着他好像能好一点。我想知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这才一个月。
他把我脸上的毛毛择掉:“我任务完成了。”
我不爱听:“你就不能说你是为我回来了?”
他说:“我下飞机先去找你了。”
我扯扯嘴角,这句话勉强算是为我吧。
我不想回忆发布会上的每一幕,但它们就打印在我的记忆里,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让我想起。我看着他,想要抱。
我还没说话,他冲我伸出手:“过来。”
我挪到他跟前,双手从他腰侧穿过,抱住他。忘不掉,那就面对:“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他说:“就这么带回来的。”
“想听重点。”
他说:“没有重点。”
“哦。”
他说:“我要去上班了,我叫了我妈家里的阿姨来给你做饭,你吃完记得吃药。好好休息,明天去拿全身检查的结果。”
我从他怀里起来:“你要干吗去?”
“我上班。”
“哦。”
我‘哦’完想任性:“能不能不去了?”
他说:“不能。”
我还想任性:“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工作重要。”
我装哭:“你是不是腻了?这才几天?”
他心狠:“我可以不去,那你的包,你的衣服都没有了。”
“那你滚吧。”
我推开他,扭头钻进被子里。
他过来亲我,我不给他亲:“谢医生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硬是把我身子扳过来,亲了我唇一口,这才起身离开。
我又缩回被子,生闷气。
他一走,我就给他发微信:“你能不能先给我买个包儿?我要发朋友圈儿。”
他说:“衣帽间第三个衣柜拉开,抽屉里有个盒子,盒子里是我送给你的。”
我感觉我的病好了,从床上蹦起来,光着脚跑到衣帽间,打开抽屉果然有只限量款,又是一款我喜欢但没钱入手的!
我亲了我的新包两口,回给谢灵运:“就冲这个包儿,我今天也得把你伺候舒服了。”
他说:“没包的时候都是敷衍我的?”
“哪里敷衍了?我给你舔得不舒服?还是我腰不够软?”
他不回我了。
我才不放过调戏他的机会呢:“说话啊谢医生?哪里敷衍了?你说出来我改进改进。”
“我要上班了,你自己找点事儿干。”
转移话题,玩儿不起。
我笑了下,拎着包,发了个朋友圈儿,文案很简单,通俗易懂:老公送的。
*
中午谢灵运家里的阿姨过来,给我做了饭,还监督我吃了药,以前没人在我的生命中充当这样的角色,我怪不好意思的。
送走阿姨,我打开微博,先看热搜,没我名字,也没秦征的,接着搜谢慕。
有关谢慕的消息停在了昨天晚上七点,看讨论量应该是上过热搜。新闻有图,有视频,说的正是我在发布会上发生的事。
我先看评论,评论里大概分两个阵营,一个认为我在炒作,妄图洗白自己。
一个同情我的遭遇。
我只看了前边几条,字不多,但挺有总结性的。
‘没别的可报道了?渣男贱女占热搜好几天了。’
‘滚。’
‘抖音快手的油腻网红能不能别上微博热搜了?’
‘这件事难道不是在反应女性安全的问题吗?且不说不雅视频是不是谢慕本人,就说这么私密的视频传出来,谢慕不是受害者吗?就算不是,怎么没人扒这个男的?发布会上又怎么会混进扒女性衣服的人也没在乎,真就女人的社会地位低不可见呗?’
‘她还没死?’
……
我早听说这些平台间是有鄙视链的,我在别的地方见过,知乎的看不起豆瓣的,豆瓣的看不起微博的,微博的看不起抖音的,抖音的看不起快手的。
我猜发起这种评论的人就是知乎的,他把他所在的平台放在了鄙视链顶端。
事实上,哪里都有没素质的人,也哪里都有能够独立思考的人。
我看着看着,突然麻木。
我发现,这些东西,在意就会被伤害,不在意就无所谓。
我一直以来需要做的就是坦然面对,只是太难。
我又想起,总有劝我无视网上的流言蜚语,跟我说谣言止于智者的人。
他们在一场网络暴力中的角色最多是旁观者,其次就是施暴者,所以他们不能对舆论当中的人感同身受。于是轻飘飘说出了‘你应该释怀,你应该宽心’这种话来。
我胡思乱想着,翻了两页评论,又看到难听的话,关上了手机。
我不是个脆弱的人,尤其经历那么多,早磨炼出了自己。但没人能对这种辱骂不痛不痒。
都是人,凭什么我要受一个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侮辱和诽谤?就因为我比他有名吗?可是我的名气他没有贡献一分,他凭什么?
我看多了我的负面评价时,就会陷入这以为自己深受委屈的牛角尖,但幸好我是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人了,网上这些事,我虽偶尔不理解,但也能接受。
主要不接受也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不就因为无人管控吗?
我会为我自己疗伤。
高丽来找我,跟我聊工作,我正好在做奶茶,就拿个奶茶杯,给她倒了杯。
她把接下来还能接的工作跟我一一说明,再有就是,被甲方终止的合作我要赔多少钱。
说完正事,她喝一口奶茶,假装不在意地问:“对了。你烧退了吗?”
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表现得随口一问,就越说明,那天发生了不少事。我说:“病情不该是一见面就要问的吗?”
她抿了下嘴,说:“你没事儿了吧?”
“我有什么事?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她说:“没事就好。”
我看着她,目不转睛。
她被我看得背过身去,过了会儿,又转过来,“哎呀,你别看我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放下奶茶,说:“就咱们那合作商,为了宣传电影,找了个人来扒你衣裳,制造话题,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热搜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一时无言。
我以为是谢灵运在我晕倒之后做了什么,我没想到这番对我的伤害竟是一场表演。难怪他们又同意合作了,难怪。
高丽很抱歉的样子:“怪我,我没审查。你那时候违约金太多,我也是着急了,他们说继续合作我光想着这单不用赔了。咱们后来跟他签那个免责协议,就是他们为保障自己不被我们追究才……”
原来当众扒女人的衣服在他们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不追究就没事了。
我是什么呢?我到底是什么呢?玩具吗?工具吗?纵使我真的像网上那些人说得那样不堪,我就丧失人权了吗?况且那些都是造谣。
我头又开始疼了,我又想睡了。
我靠在沙发上,手肘抵着沙发靠背,手托着耳朵后边,眼睛看向一个地方,却没有聚焦。
高丽坐到我旁边:“他们已经答应,下午发声明澄清这件事。按照最初的合同,他们事先不沟通,侵犯我们各种权益,属于违约,要付给我们广告费的三倍作为赔偿。而且他们这个行为已经触犯法律了,我们找个律师,按照《宪法》第三十八条问他们的罪,完全可以把他们送进局子里。”
我没怎么听。
高丽挽着我的手:“谢医生真有本事,你晕过去之后,他从容不迫地跟他们谈判。我当时也慌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要不是他在,我都不会知道,这场侵犯人权的阴谋是合作方策划的。”
我扭过头来:“谁?”
高丽有点惊讶我的反应,半晌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哦对,昨天谢医生给你打过电话,那个时候你要上台了,我就没告诉你,想着有什么事二十分钟之后说也行吧?谁知道出事了……”
我不是问这个:“你说谢灵运跟他们谈判,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