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庸多少有些数,主子行事向来乖张,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他也不敢过多干涉,还有就是,他这回没有明显感觉到主子对小姑娘的恶感,不似之前那些送上门的女子,都是直接叫人丢到荷花池子里自生自灭。
恶感不明显,说明有戏。
赵无庸心里的小算盘,快速打了起来,端量姚缨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
姚缨不明所以,身上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
这咸安宫难道就没有个正常人?
主子和奴才,一个比一个怪。
跑不了的姚缨跟着赵无庸进入无极殿,穿过前院,到了后面的太子寝殿,甫一踏过门槛,掀开挡风的厚重帘幕,姚缨只觉眼前倏地一下亮堂了起来。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亮得能把人的样子照出来,角落处摆放的几座红珊瑚盆栽比她人还高,珊瑚枝叉上挂了不少银子做的小花,随便摘一朵,就够寻常百姓活上好一阵了。
还有那置于堂前高架子上的春秋莲鹤方壶,姚缨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小时在父王的房中看到过,据闻比整座王府还要值钱,也是父王临终前唯一点名了的殉葬物。
两年前,父王陵寝被盗,丢的只有这尊方壶,五哥派出八千府兵寻了整整一年,也没寻到。
没想到两年后,姚缨竟在偏僻的冷宫里找到了。
所谓的冷宫,真是让姚缨大开眼界。
太子他这是闭门思过?
怕是,关起门来享乐吧。
见姚缨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赵无庸笑着提点:“待会姑娘进了太子寝屋,可不能这样了,看人脸色行事,总归没错。”
赵无庸虽然缺了点男人的物件,但不耽搁他看看美色养养眼,尤其姚缨这种对他脾胃的长相,怎么看都舒服。
这咸安宫太冷,太静,太子又是个冷清性子,成日里暮气沉沉,在这住久了,人都老得快。
或许,是时候有所改变了。
姚缨半推半就进了寝室,相比外头摆了不少奇珍异宝的堂屋,太子就寝的地方显得素净了不少,床榻桌柜凳,都是些必要的陈设物品,古朴有质感,极其打眼的奢侈摆件倒是没见几样。
看到越多,姚缨越发疑惑。
废太子被老皇帝发落前,在民间是极有威信的。赣河决堤,他亲赴治水,处置了一干没有作为的贪官污吏,可以说是大快人心。鞑靼人侵犯北方边境,他作为监军赶往前线,唱了一出空城计,力克鞑靼十万大军,风头之盛,连挂帅出征的高太尉都及不上。
这样的人物,好似心系苍生,爱民如子。
姚缨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初听闻太子被废,她还为他鸣不平,暗搓搓想着老皇帝老眼昏花,还不如早早山陵崩,让太子尽早上位。
然而姚瑾口中的太子,和姚缨在外听到的太子相去甚远。
私心里,她是不信的,因为姚瑾不是好人,她要自己引诱太子干不好的事,自然不会说太子好话。
可真正进了咸安宫,她亲自见到太子,观感就更复杂了。
假山那一出,姚缨心有戚戚,直觉太子可能确实不太好。
“你是以为自己长得比这屏风好看,要把它比下去?”
瞧,这种冷嘲的话,就不是好人说得出来的。
姚缨踩着细碎步子越过屏风,螓首低垂,一副柔顺娴静的姿态,两手交叠在腰间,微曲起了膝盖,轻盈盈地就要行礼。
“不必,皇后妹妹的礼,我一个废人受不起。”
略带自嘲的话里,姚缨却听不到半点自卑的情绪。
姚缨没有动摇,坚持行完了礼。
男人不吭声,她就立在桌前,垂着眸子,任他打量。
之前那场哭戏,来得太快,她自己都意外,这时候再说甜话,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假,还不如就这样静静等着男人发落,再见招拆招。
“到那边去。”周祐手一抬。
姚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面墙,墙上有窗,窗下有张榻子。
姚缨心口一梗,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是要我坐上去?”
周祐眼底有了点温度:“不,是躺下去。”
躺......
姚缨心口又梗了一下。
一瞬的沉默后,她壮着胆子又问:“敢问殿下,要我躺下,是为何?我这样站着不好看吗?”
说完后,姚缨想咬舌了,脑袋垂得更低,简直不敢抬起来。
若她稍微抬起头往男人这边看,就能见到他略扬了唇角,眼底讳莫如深,涌动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孤这样看你,躺着比站着更好看。”
周祐用了孤,是太子的口吻,也是变相的命令。
姚缨不从都不行了。
但有些话,不得不说,不然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姚缨鼓起勇气抬头,睁着水盈盈的眸,期期艾艾道:“敢问殿下,臣女这躺,要躺到何时?”
周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自然是躺到,孤满意为止。”
姚缨:……
“还是说,你想孤也一并躺上去?正好如了你的意?”
听到这话,姚缨俏脸一红,迅速蔓延到耳根。
她随口胡诌的侍寝那段话,到了男人这里,怕是过不去了。
兴许真的就如黑心长姐所言,这位广受百姓拥护的太子爷,实则坏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坐等狗太子啪啪打脸,作者认真的
第5章 她迷
姚缨慢腾腾坐到榻上,一紧张,两只手就不自觉绞在一起。
这位太子爷不似父王,也不似四哥五哥,盯着她看许久,她都察觉不到他对她是喜是恶,因为他的眼里,毫无情绪。
那些嘲讽的话,也是真真假假,并不见得他就是真的厌恶她。
就算厌恶,也是恨屋及乌,长姐才是正主,而她只是个身不由己的替代品,可怜虫。
想她好歹也是王公之女,金枝玉叶,怎就沦落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惨地。
救不了妈妈,寻不到玲珑,还被恶人盯上,连唯一的栖身之所都回不得,只能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干耗着,勉强熬到了天亮,又要为下一个长夜发愁......
想到这些,姚缨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憋闷得难受,一度感到窒息。
她抬起一只手捂着胸口,面上骤然失去了几分血色,白得晃眼,也愈发楚楚可怜。
换成五哥,看到这样的她,定是焦急万分,恨不能把全城大夫都请到王府给她医治,用再贵的药都在所不惜。
可惜太子不是五哥。
可惜五哥不只想做她的哥哥。
可惜她只想做个简单受宠的妹妹。
一时间,情绪上来了,克制不住,姚缨的眼泪说来就来,正应了那句,水做的女人。
泥做的男人握着巴掌大的杯盏把玩,冷玉般沁凉的眸,就那样不动声色地看着。
她体内到底藏了多少的水,一晚上哭几回,若是就这样哭到天亮,她会不会晕过去,或者哭成人干,瘪得没了形……
那么他不介意送她到荷花池里,喝些水补回来。
“殿下,殿下就不问问阿稚为何要哭?”
姚缨皮肤白得雪乳似的,一哭起来,鼻头红得也明显,好不可怜的娇模样,换个男人,甚至女人,可能早就扛不住,抱着她哄了,哪里还顾得上她为何要哭。
唯独周祐,不咸不淡哦了声,居然还真的问:“你是以为你哭得很好看?只要一哭,我就会心软,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若不是不想这么早死,阿稚真想脱了绣鞋砸男人脸上。
他怎能,怎能这样的可恶。
对一个柔美端庄的淑女如此无礼。
姚缨那点气性上来,也是敢说:“殿下这般不知情趣,没有姑娘会真心喜欢殿下的。”
“那又如何,”周祐冷笑,“她们依然绞尽脑汁,想要讨孤欢心,甚至不择手段,丑态毕露。”
看得太多,周祐对女子也就越发反感。
姚缨顿时无语,太子殿下的自负和傲慢,简直无人能敌。
尽管他有这样的资本,可姚缨还是看不惯他这般轻视女子的做派。
姚缨认真看着周祐道:“总有女子会为殿下生儿育女,殿下不说欢喜,也该尊重。”
生儿育女?
周祐长眉轻挑,并未作声。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赵无庸那老儿便是。不说纳妃选侍,哪怕他找个宫女,只要那宫女能受孕,赵无庸都能感恩到日夜烧高香,拜谢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