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针头抵上白鹿瘦削的手腕,眼看即将穿透那薄薄的一层皮之际,“砰”的一声巨响打碎深夜静止般的空气,一群持枪的警员破门而入!
不大的病房瞬间便被挤满,前一秒的黑暗寂静变魔术般被灯火通明与噪杂人声替换!
人群最前方是高大的市局刑侦大队队长伍霆,他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病床边的人,沉声喝道:“举起双手。”
在伍霆斜后方,同样用枪指着病床的羊及莫谨慎的盯了那几乎刺入白鹿皮肤中的针头一眼,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无声的收紧了。
这一毫无预兆的变故令他愣怔住了,但也仅仅那么几秒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泰然自若。
很明显,在他尚未察觉到时,背地里一切早已暴露,何况眼前人赃并获。
他没有在枪口的威胁下收回注射器,却也没有继续扎进去。只是像个看戏的旁观者般好奇的问:“我哪里露出了马脚?”
警员们更关注他手里那支注射器,一时病房里又恢复了鸦雀无声。
他继续说道:“应该不是我出了错,老三老四也不会透露,是你们找到了其他线索?”
伍霆眯了眯眼,“有区别吗?终究都是你做不到绝对隐秘,你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他哈哈大笑:“不错,现代刑侦手段越来越高超,我们当然不是对手。只是这次我本来以为有老三转移视线,没想到你们能锁定到八竿子打不到的我身上。铭朗,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吗?”看似温和的双眼锁定在人群中的傅铭朗身上,静静蔓延开危险的锋利。
伍霆皱眉,方明旭直接伸臂拦在傅铭朗身前。
傅铭朗微微摇头谢绝警方的维护,坦然走出来。
“是我小看了你吗?据我所知,老楼房的事你涉入的并不深。还是说,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呵呵……”
这仿佛嘲弄的语气本应令人放松警惕,但满屋子警员们却同时提起了心。
面前这个人儒雅平和的外表下深藏着怎样的凶残与邪恶,亲眼看见过那片埋尸地下经年积聚的累累白骨,与老楼房经历火海翻腾依旧充斥了血腥的残骸,他们比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可以想象若是傅铭朗一开始便深入老楼房这股通往地狱的漩涡,今日将是何下场!
“我再提醒一次,举起你的双手,否则我要开枪了!”伍霆赫然再次命令,掐断所有节外生枝的机会。枪口微微上抬,坚定的对准这个原本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罪魁祸首——
“谭永卓。”
Z大名声斐然、曾多次受聘于警方协同破案的心理学教授谭永卓,轻笑一声,敷衍的举起来手。看见那针管从病床边缘滑落在地,传回碎裂的声音,在场许多人镇定的面容下高悬的心才悄悄放回原位。
“谭永卓,现在以谋杀、非法拘禁、抛尸、教唆谋杀、谋杀未遂等罪名逮捕你,有任何辩驳,跟我们回市局说罢!”方明旭谨慎上前,一手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一手利落的给谭永卓铐上手铐。
整个过程谭永卓毫不反抗,让人实在无法将这样一个温文无害的学者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联想到一起。
两名警员将谭永卓押起,羊及莫暗暗松了口气,边收配枪边抬步,而有个人影比他更快,几乎下一秒便冲到了病床边。
傅铭朗仔细的检查白鹿的手腕,确定没有任何被注射过不名药物的痕迹,紧绷的背脊这才松弛下来。
他站直了,扭头看向一旁的谭永卓。
谭永卓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他似乎独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傅铭朗无声的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将通话记录页面调出来,老楼房那一夜,有一个时常超过3分钟的电话,明明白白的显示来自于谭永卓。
谭永卓愣了下,似乎渐渐明白了。
傅铭朗淡淡开口:“那天晚上的这个时间我外出了,这通电话只能是当时独自在我家里的白鹿接听。然后他就回了老楼房。”
谭永卓道:“所以你怀疑我在电话里怂恿了他?”
傅铭朗道:“我不记得你与白鹿之间有什么交情,但我相信,用短短3分钟支配在那种状态下的白鹿的心理,你能够做到。”
谭永卓闻言笑了笑,“我就当你在恭维我好了。”他的笑容中透出一丝犀利,“不过,只是一个通话记录恐怕不足以让你们锁定我吧?”
满屋子没有人回答半个字。
身后警员催促,谭永卓耸耸肩,留给傅铭朗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听话的转身离开。傅铭朗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握住白鹿的手,深深的看着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个人身上。
羊及莫带着主治医生和护士来到病床前。今晚引蛇出洞的行动看似将白鹿置于诱饵的危险中,实际上警方早已做了万全准备,病房中藏着不下十个微型摄像头与窃听器,全方位监察着罪犯的动作,狙击手也早已就位,为防万一,医生与护士们也一开始就在隔壁的空病房中等待。
医生低声吩咐着护士们准备器材,打算为白鹿做检查,确保他当真安然无恙,傅铭朗却忽然抬手制止道:“等等!”
他屏住呼吸注视着病床上的白鹿,一瞬也不瞬的专注模样令其他人不由自主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均好奇的盯着他们,紧接着就看见傅铭朗掌心那只消瘦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 58 章
“乔慧离婚后她的丈夫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但没过两年男方再婚,把孩子丢给了亲戚照顾。那位亲戚自己也有孩子,没多久甩手不管了,乔慧的儿子便被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领养,长大后成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如今早已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乔慧的儿子是个老实人,幼年命途多舛却并不怨恨谁,我辗转联系上他,他很爽快就答应帮忙。母子两人见了面,乔慧才终于‘开口’。”
“谭永卓兄妹四人一直拿乔慧儿子一家的安全威胁她,不许她泄露丝毫老楼房的秘密。乔慧对那四个人打心底里惧怕,为了保护儿子,二十几年来连楼都不曾下过,从不打听儿子一家的消息,不与外人交谈,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引起负责监视她的范冰芸怀疑,连累儿子一家。”说到这里,羊及莫深深一叹。
整整25年,将生活的全部空间死死限定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画地为牢,与世隔绝,默默承受着思念、孤独、恐惧与负罪感的折磨。
分明那只是一个身材矮小、也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乡下女人,却能够在随时崩溃疯狂的边缘独自挣扎25年!
母亲……究竟是多么的伟大。
傅铭朗听着手机听筒那边的叙述,也为这深沉的母爱所撼动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位房东老太太……白鹿跟我提过她几次,据白鹿形容她的脾气似乎很暴躁……”
“白鹿也跟我提过她,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故意的。故意对房客们很苛刻,不讲道理,甚至偶尔会暗示些信息。这都是为了把房客们赶出老楼房,虽然她的力量很微薄,但这恐怕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范冰芸一直与她一起生活在老楼房里,她没有发现吗?”
“想必早就察觉了吧,只是在他们眼中乔慧竭尽所能的抵抗微不足道,才放任如此。这种心理,大概就像是观赏被锁在笼子里的动物拼命挣扎依旧无济于事那样可笑吧。”
羊及莫的语气一贯平静淡漠,傅铭朗却自其中感到了愤怒。
傅铭朗沉吟片刻,“……他们在惩罚她吗。”
这句话不是疑问,电话那边,羊及莫沉默了。
25年,他们即不将这个人吸收为共犯,也不杀了她,甚至不允许她自绝。就那么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放在秘密的最中心,把所有阴暗与罪恶大大方方展示在她眼前。
他们用这种方式折磨着她,让她的余生在无底的恐惧、绝望与良心的拷问中不断沉沦,直至跌入地狱最底层!
他们并不恨她,但是他们却要惩罚她。
惩罚她曾经看着饱受折磨的他们,却不曾伸出援手吗……
羊及莫似乎轻轻呼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换了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总之,虽然现在乔慧不能说话,沟通起来有些麻烦,但有了她的配合,案件的进展会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