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萧一愣,看向他,“将军,我跟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也没见南疆哪支军队用的是这么骚气的颜色啊。”
程西顾转了转手里的断箭,没说话。
半晌,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女,“不知洛大小姐可曾在洛家军营中见过这种箭矢?”
王萧对于兄弟这种见色忘友的做法十分心痛,并且腹诽道:就算人家洛大小姐见过,也不会随意将洛家军的事泄露给政敌罢!将军您清醒一点啊!
哪知洛知卿却在那人问地下一瞬便开口了,虽然看起来答非所问。
“侯爷,家父已经五年未曾归家了。”
程西顾与王萧两人同时一愣,紧接着一个垂了眸一个侧过头,像是想要掩饰空气中的尴尬。
洛氏一族并非常年驻守北境,因此先帝将其府邸设在京城,也是为了给予大魏将军更好的待遇,但七年前洛府遭逢变故,两年后洛珩便上请镇守北方,自此,他回到京城的时间便是屈指可数,而且就算得以回到京城也只是进宫述职,从未踏入家门一步,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亲身父亲久不在家,祖母与继母又不待见,也无怪乎这个才貌双全的洛家嫡女活得如此憋屈了。
王萧心里一阵唏嘘。
话一出口,洛知卿便有些后悔。
她待人接物一向礼貌克制,避其不愿,掩己锋芒,可今日倒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对面站着的是大家公认的她父亲的政敌,且受了洛老太太的影响,她在与这位程小侯爷对话时,当真是试探暗讽笑里藏刀无所不用,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她。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温声道:“其实,大魏的军队并不多,能让侯爷有印象的,想来需得是赫赫有名的。”
言外之意,或许是程西顾手下的鸦林军,或是洛珩的洛家军,或是皇帝手下的禁军了。
程西顾手下一顿,眼中倏尔划过一丝冷肃,开口道:“不对。”
洛知卿与王萧一同看过去,王萧问道:“将军知道了?”
“能让我有印象的,除了这三支军队,还有一支。”程西顾抬眸,“这一支,乃恭王所有。”
王萧一愣:“那个在攻打西燕时战死的恭王?”
程西顾颔首。
洛知卿对于恭王隐约有些印象,但受制于记性天生不好,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除“当今圣上弟弟”这一身份外的其他事件,眼见两人没有深入谈起的想法,她便也没问,只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
程西顾将断箭收起,对二人道:“看来这边没什么发现了,我们去亭秋那边看看。”
三人正准备步出房门,冷冽的风雪迎面而来,洛知卿的目光便又下意识地落在院内角落,心里的猜想越来越清晰,迫使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真的是定执最后一个有过交谈的人吗?”
程西顾王萧两人动作同时一顿,看向洛知卿,程西顾问道:“怎么?”
洛知卿沉吟片刻,缓缓道:“不知侯爷与王公子可否注意到了,院内角落里扫帚旁的那堆土。”
程西顾沉默转头,与王萧一道向外看去,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院内的石砖上铺了一层白,但由于角落的土堆得不低,此刻上方虽也沾了雪花,却没有被完全盖住,依稀能看清原本的模样。
片刻后,王萧点头看向她:“确实有堆土,可这怎么了?”
“大约一个时辰前,我来此处曾与隔壁的师傅有过一次交谈,据他所说,定执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洛知卿看向两人,迟疑道,“若是十分细心的人,又怎会将庭院打扫到一半,便离开去做另一件事呢?”
话音稍停,洛知卿仔细从记忆中翻了翻,确定没有得到与话语相悖的场景,这才继续道:“洛家常至寒泉寺,我可以确定,在我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打扫成这般的禅院。”
就算洛府,也只有丫鬟将院中扫出的土或垃圾收到簸箕中,再运送出去,才算打扫完成,如此细心的定执,难道会犯这种错误吗?
“那也不一定吧......”王萧皱了皱眉,“比丘住的禅院按理说并不对香客开放,若是这些僧人在自己住的地方偷懒的话,你也不一定会看到罢?”
洛知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确实,这个可能并不能被完全排除,但她仍是觉得有些奇怪。
胖比丘会将扫院子的活交给一个会偷懒的僧人吗?他不怕被方丈发现怪罪下来吗?
“你怎么想?”
程西顾的声音在屋内想起,洛知卿愣了下,才发现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他又道:“你觉得,他的离开,其实是急着去做另一件事。”
程西顾的话语气肯定,洛知卿不知怎地,便又迟疑起来,“只是有这种猜测。”
“我也有。”程西顾靠在桌沿旁,目光飘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轻声道,“你猜,现在什么时辰?”
王萧一怔。
程西顾看向他:“去问问,此刻是否刚过午时不久,若是,便让圆显发动寺内的僧人,询问在巳时到定执死前这段时间内,有谁见过他,都做了什么。”
王萧一听这话,顷刻间便明白了,颔首应道:“是,将军。”
若此时刚过午时不久,那么定执离开院子的时刻便是距离午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撞钟的时间尚未至,定执急忙赶去钟楼所谓何事?
检查钟楼么?
那又为何不将手上的打扫一事做完再去,他便差这一时半刻么?
除非,他根本就是得知了何事,这才急不可待地去了钟楼,连身边的工作都顾不上了。
程西顾将伞撑开,遮在两人头顶,袭来的冷风一下子少了许多,但当他的目光穿过连绵不断的大雪、落到远处依稀可见的钟楼楼顶时,那眼中的温度,却要比这寒冬的天,还要冷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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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顾将王萧派去找人,去验尸房的路便仍然只有他与洛知卿二人同行。
一路上,两人各自思考着不同的事情,各自沉默,却意外地无人感到尴尬。
思考半晌,脑子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愈加困惑了,解不开的谜团像一个个线球,咕噜噜地滚到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压得她头疼至极。
所幸被当做验尸房用的柴房很快便到了,洛知卿便先将思绪放在了一边,打算随着程西顾向里面走去。
但那人收了伞,却并没有立刻进去,反而站在原地迟疑一瞬,才转头看着她道:“不知洛大小姐对于接下来的场景可有准备?”
洛知卿一愣。
这人竟是在......考虑她的感受?
洛知卿忙摇摇头道:“谢侯爷关心,我对于尸体......有敬,无畏。”
“哦。”程西顾像是有些失望,顿了顿,突然道,“本侯并非关心你,我只是怕你晕过去对洛家不好交代。”
洛知卿:“......”
好了好了,不要越描越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重生,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要去破案了。
洛知卿:我好难。
☆、亭秋
柴房内堆放的物品都放到了角落,唯有正中心从外搬来一张桌子,其上正放着定执的尸身。
谢亭秋看起来还未忙完,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尸体上,碍于男女之别,且研究尸身时尸体一贯没有外衣,洛知卿并未上前,只在门边站定,而后向里面遥遥看了一眼。
定执的面上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应当是从钟楼上掉下来时脸率先着地所致,除了男子十分重要的部位被遮挡外,裸露出来的身上各处均有划开检查的痕迹,倒也不知原本应当是什么样子。
洛知卿不好多看,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低眸看着裙下露出的鞋尖上的细致花纹数着时间。
待数到九百零一时,尸体旁边的人终于直起了身子,取下手套,结束了这场硕大的工程。
那人揉着腰抬起头,还未说话,见到在场两人倒是先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这个姑娘是......”
话未说完,待看清那人面貌,倒是直接顿住了。
洛知卿这才抬眼看过去。
不同于程西顾或是王萧这种从战场之上磨练过后,回到日常生活中气质上不自觉带了些冷厉与杀伐之人,谢亭秋周身的气质是十分温润平和的,更可况他本身样貌便堪比潘安,若是将京城中所有的世家公子按最想嫁的人选排行的话,他能跻身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