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顾颔首,“来看看。”
院门大开,院内的场景除了地上落的雪,与洛知卿离开时极其相似,就连扫帚也仍旧摆放在北方围墙的角落里。
洛知卿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土堆上,脚步不由得一顿。
程西顾:“怎么了?”
洛知卿没来得及回话,正对着院门的禅房内走出一人,正是之前有过两次见面的胖比丘。
那人见他们二人进来,似乎有些惊讶,甚至忘了行礼直接道:“侯爷也来了这里?”
程西顾反问:“也?”
他话音一落,隔壁禅房又走出来一人,水蓝色的单衣干净利落,见了两人,面上却并没有多少诧异神色。
他向程西顾颔首,“将军,”又对着洛知卿笑了下,“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洛知卿行了个礼,礼貌道:“王公子。”
程西顾朝着他所在的房间内扬了扬下巴,“怎么?”
“这是定执的禅房,”王萧侧身让开门口,“我还没看完。”
程西顾撑着伞打算让洛知卿先进,她却站在原地看向了那圆比丘的方向,见那人对她合十行了个礼,这才微微福身,而后提裙进入房间。
程西顾顿了顿,也向那人看去,不过没等对方有什么表示,他便自顾自垂眸一笑,收了伞走了进去。
☆、禅房
寺院内的禅房大多千篇一律,窗外属于白昼的光芒浅浅照进来,落到榻上叠得整齐的灰色被褥上,却更显阴郁。
寺院内僧人的生活必需品是寺院统一发放,按理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洛知卿的目光却在一瞬间落到了床榻旁的案桌上——那里放着一沓药包,看样子是从药房买来后还未来得及拆封。
程西顾晚她一步进门,此时自然也看到了,他将伞靠在门边,问向王萧:“那是什么?”
“治腿的药,”王萧走到一旁的柜子里随意翻了翻,嘴上也不耽误地答道,“我询问了寒泉寺中的僧人有关定执的事,他们说定执每到冬天便会双腿疼痛,有时甚至到了难以行走的地步,那药就是用于此。”
双腿疼痛?
莫非之前看定执脸色惨白是因为这病吗?
那会不会是因为定执在登钟楼时疼得昏了过去,这才不慎从上方跌下以致死亡?
察觉到她面色不是很好,程西顾蹙了蹙眉,“人命皆有定数,与你无关。”
似乎又觉得最后的话太过强硬,他缓了缓神色,又道:“不是你的错。”
洛知卿一愣,看向他。
他这是在......安慰她?
她迟疑道:“侯爷......”
程西顾却偏过了头,无视了她的话,转而问王萧道,“还有什么消息?”
王萧:“我问了与定执关系还算亲近的几个僧人,他们都说定执性情温和,常帮助寺内弟子,包括今日的打扫庭院......”
他示意了门外,轻声道:“也是因为同院的比丘说身体不舒服,定执便直接揽下了这活。”
身体不舒服?
他怎么觉得那人在大雪中蹲了半天也好得很呢?
想来是工作偷懒的推脱之词,程西顾低眸看了眼干净的桌面,嘲讽一笑。
假和尚。
他看向王萧:“圆显那边怎么说?”
“我还没问呢!”王萧从柜子中冒出头来,“圆显不是一直都在大悲殿吗,我没来得及过去。”
“哦,忘了。”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想来对方是刻意不想答她的话了,洛知卿无奈,只好自顾自地看向了周遭的摆件。
僧人的禅房并不大,家具物品只有一塌、一桌、一柜以及身旁一架供桌而已。
供桌上供着一尊佛菩萨像,佛龛内的菩萨身上一尘不染,必定经常擦拭,才能让其干净到甚至能反光的地步,供桌上烧着三柱香,此时将要燃尽了,燃过的香灰落到香炉中,还有一些散落到了案桌上,有些散乱,但莫名添了些世俗气。
但她的目光落到供桌上的瞬间,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烧一炷香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此时距离她与定执交谈最少也过去了半个时辰,香为何还没燃尽?
迟疑了下,洛知卿还是转过了头,问王萧道:“这香......是定执亲自点的吗?”
“不是,是我到这里时隔壁屋子的比丘点的,他说定执十分喜爱在屋内拜菩萨,为他在菩萨前烧三炷香希望他能走好......”王萧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身份,听到她的问题连犹豫也未曾便回答了出来。
洛知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见那人在此时揉了揉鼻子,微微皱眉埋怨道,“本来这屋中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程西顾似乎轻哼了一声,“除了烧香,什么味你都觉得好闻。”
“不是!将军,那味道是真的还不错......”
王萧还在那边辩解,洛知卿却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佛龛。
寺庙中的佛像大多供奉在大殿内,很少会出现在僧人的禅房中,能从此处看到一尊佛菩萨像.......
佛菩萨像?
这一般不是平常人在家里供奉的佛像吗?
虽说定执在此处供奉菩萨并不算错,但洛知卿心里就是隐隐冒出了些怪异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菩萨像......
“这么堂而皇之地打搅佛祖,看来你确实不信佛。”
身后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动作,洛知卿下意识地收回手,动作中不慎碰到了未烧完的香,火苗拂过皮肤的触感激得她瞬间咬了下唇,但她还未说什么,从后面走上来的人却皱紧了眉。
“你手没事罢?”
“无事,劳侯爷费......”
“心”字还未出口,手中已经被塞了一个温热的白玉药瓶。
洛知卿愣了愣:“侯爷?”
“玉肌露,治烫伤的。”他答得云淡风轻。
洛知卿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也不知该感谢对方的关照亦或是感慨她的狐裘确实是太能装了。
“这菩萨......”
程西顾喃喃一声,还没等洛知卿反应过来,抬手便将那尊菩萨像给取了下来,动作之利落,一看就不像心怀敬畏的人干出来的事。
洛知卿:“......原来侯爷同我一般。”
言外之意,也不是什么佛教信徒。
“那是自然,没瞧见寒泉寺今日的大香台中只有三柱香吗?”
洛知卿笑了笑:“看到了,侯爷是想说,您、王公子与谢公子之间只有一人奉了香吗?”
“你猜是谁?”程西顾拿着那菩萨像晃了晃,没听见什么响动,便又探了探头,向供奉佛像的底座看去。
洛知卿不慌不忙地道:“谢公子。”
程西顾敲底座的动作一顿,笑着瞥她一眼:“哦?为何?”
敲击底座传过来的声音厚重,看来是实心的。
洛知卿在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以侯爷这般不羁的行为来看,自然是要率先排除的,而王公子——”
她顿了顿,道:“方才侯爷拿起佛像时,王公子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并未多加阻拦,想来信佛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此说来,可能性最大的便成了未在此处的谢亭秋公子了。”
不知发现了什么,程西顾看着底座,突然勾了勾唇角:“恭喜洛大小姐——猜对了。”
话音一落,他抬手猛地一按底座,只听“咔”地一声,原本与佛龛严丝合缝的底座却如同设计好地一般整整齐齐地落了下去,而同时下落的,还有佛龛后面的板子。
听闻声响,王萧也从一旁走了过来,见此场景,讶道:“供奉的佛像之后竟然还暗藏玄机,这定执到底是什么人?”
洛知卿摇了摇头。
程西顾:“看看就知道了。”
失去了遮挡,禅房原本的墙面以及其上的一块砖缝便展露在三人面前。
程西顾伸手将砖缝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三人发现——这是一支断箭。
这只断箭是有箭羽的那一部分,与寻常的行军打仗过程中的单色箭羽不同,这支箭上的箭羽,有着红、白、黑三种颜色,羽毛上的颜色发旧,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
王萧困惑不解:“一个和尚,屋子里珍藏这东西做什么?而且这箭倒是稀奇,我还从来没见过三色箭羽呢!”
“这东西......”程西顾皱了皱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