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洛珩走的时候洛知卿还不住在听竹苑,她心知对方会来问这一席话,早作了打算,闻言只笑着摇头:“此处安静,正适合平日里记下东西,且听竹苑较其他院子大了许多,算起来,是我赚了,又怎会腻呢?”
听得此话,洛珩皱紧的眉头却并未有所放松,他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迟疑半晌,慢慢道:“一一,你搬来此处,是否因......你娘亲的缘故?”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开合了唇瓣,但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几个字他到底说没说出口。
洛知卿面色不变地啜了口茶,垂眸忽视了对面那人一瞬落寞的神情,淡道:“父亲,你想多了。”
对方张了张口,洛知卿却不愿再探讨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父亲今日来,还有别的事吗?”
洛珩一顿,心中虽然无奈,但也知晓有些裂痕并非那么快便能修复的,于是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今日来主要是想问,宫中除夕宴临近,一一想不想......与我一同去?”
他多年未曾归家,回来后便先打听了这些年洛知卿的生活习惯,自然知晓近几年她很少出门,也很少参加此类宴席。按理说宫宴但凡能携家属同去那都是家族的荣耀,但到了洛珩这里,动辄多年不去,去了却还要小心翼翼地询问家属同不同意,好似宫宴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怕是给他在宫宴上除名的心都有了。
洛知卿低眸沉默着,没说话。
洛珩怕她觉得他话里有强迫的意思,忙又开口道:“你若是不愿也无妨的,只是我怕你在家中无趣,才有此一问。”
听他说到“家中”二字,洛知卿眼中终于起了丝波澜,她总觉得这次洛珩归家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十年前周氏进门的时候洛珩虽也不愿与她讲话,但碍着礼仪,对方说话时他也会回两句,未曾出现无视的时候,这次甫一进府便做得如此明显,怎么看都像是把他惹怒了。
但家中除了洛长墨,没人会管她的事,洛长墨又怕通风报信后周氏闹起来使得她过得更差,故而从未与洛珩说过家中之事,若他知晓了,会是谁递的信?
洛珩见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心里不由得更加忐忑,正考虑着要不将方才的话收回来,就听见洛知卿开口道:“好啊。”
她笑了笑,声音柔和:“许久都未曾与父亲一道出门了,也有些怀念。”
洛珩愣了愣,下一刻眸光一亮,紧皱的眉头以肉眼可见地舒缓开来,他似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最后只点头道了一字:“好。”
他将茶盏放下,缓声道:“那我给宫中递道折子,今年便由你大哥和你与我一道进宫。”
见洛知卿点了点头,他便起了身,准备离开,洛知卿福身恭送,“父亲慢走。”
洛珩方到门边的身形一顿,他半侧过身子,面上犹豫一瞬,才道:“我今年在京城留得时间应当不短,你若是有什么事......”
话音停在了这里。
洛知卿抬眸看他一眼,便明白了那人想说的话应当与“有事找他”差不离,只可惜对方要么觉得这话出自一对父女之间有些怪异,要么想到了洛知卿这么多年即使有事也应当去找洛长墨而显得有些多余,话说了一半,话音竟是直接停在了这里。
拒绝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洛知卿默了默,却是笑着提起了另一件事:“依斓昨日摘了新开的梅做了梅花糕,我尝着味道不错,看父亲什么时候有空,我给您送过去罢?”
这话一出,洛珩便笑了,他颔首道:“时间随你,北境的风俗粗犷,我倒是很久没有尝到这样小巧的糕点了。”
洛知卿:“那等会我便唤依斓来做。”
她的话虽然迂回,但洛珩也算得到了自己方才那话的回应,也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掀了帘子出门离开了。
送走洛珩,她坐了一会,直到手边的茶凉了,才又起身,不急不慌地掀了帘子,对外间的丫鬟说叫依斓进来。
得了吩咐,依斓很快便来了,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进屋行了个礼便开始叽叽喳喳,对她事无巨细地报告了弄舟的安排情况,洛知卿对依斓的办事能力还算放心,便一边听着一边取了个新杯子倒了杯热茶,等她说完了,正好递过去,解了对方的口干舌燥。
“谢谢小姐!我果真最喜欢小姐!”依斓放下茶杯,笑嘻嘻地对她道,“小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嗯。”洛知卿笑了笑,“你去大哥的院子里摘些梅花来,做一些梅花糕罢,明儿我给父亲和云瑶送去。”
依斓应了一句,又乐道:“那院子中的梅花还没开完便叫我们摘了,大少爷怕是又要叹气了。”
“那也没法子,谁叫他不喜甜食。”洛知卿说到此处,忍不住抿唇一笑。
两人打趣了不在家中的洛长墨两句,依斓便要出门去摘梅花了,临到门边,洛知卿又唤住她:“依斓。”
依斓:“小姐?”
洛知卿的笑容淡了些:“你再去帮我问问,昨晚上东厢那边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突然多了好多小伙伴的评论,我感动哭了感谢在2020-04-19 22:00:14~2020-04-20 18: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恕罪
依斓很快回来了,小丫头心里猜到她到底想打听什么,报告的时候便重点挑着有关周氏和洛珩的事说。
“昨夜吃过晚饭之后将军便去了书房,屋里的灯亮到了深夜,中间二夫人去了几次都被拦在门外,听廊外守着的小厮说,无论是二夫人敲门亦或说些什么,将军一概没理,若非最后是将军自己熄得灯,他都要以为里面没人了呢!”
洛知卿琢磨着,询问道:“从厅里离开后,父亲一句话都未曾与二夫人说?”
“没有。”依斓笃定地摇摇头。
洛知卿皱皱眉。
那就有些奇怪了。
若说昨日归家后洛珩所表现出的对待周氏的态度来看,他明显是知道了什么,但若觉得她这些年来受了委屈,他面对周氏,又怎会一句质问都没有?
还是说,这便是他对付周氏的法子?
洛知卿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倒也不知道是该无奈洛珩于家事上一向轻虑浅谋,还是该可怜周氏这个连一点爱意都无法从丈夫身上获得的女人了。
无视,那是比怨恨咒骂更为锋利的剑。
似是瞧出了洛知卿面上的同情,依斓不以为意道:“小姐就是心善,要我说将军这番作为也没什么不对的,本来二夫人便一直欺压小姐,还不许将军为小姐报仇了么!”
见洛知卿没说话,依斓又道:“小姐也别觉得将军心冷,这么多年将军还是没承认二小姐和二少爷的身份,没准这其中真有猫腻还说不定呢!一个没被承认的妾侍就敢欺负到嫡女的头上来了,将军指不定多心疼小姐你呢!”
洛知卿闻言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但想了片刻,仍是叹息道:“连验亲都做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误会呢?”
当年,她可是亲眼见着那水中的两滴血液融到了一起,事实摆在眼前,根本无可辩驳。
“二夫人心眼那么多,谁知道她们想了什么法子,将军既然肯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姐该信将军的才是。”
洛知卿的思绪被她带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年发生的事。
在周氏的床上醒来是洛珩无法否认的事,但任他怎么想都没有迈入那人闺房的记忆,更别提那一晚上的风月之事了,她原先只以为那人是死不认错,却没成想,洛珩的“不认”一坚持,便是十二年。
洛知卿想到这里,思绪却顿了下,转而狐疑地看向依斓,“你今日怎么提起了此事?”
“因为觉得小姐对将军的态度,似乎没那么强硬了......”依斓抿着唇觑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模样,又小心道,“父女怎能真成仇敌,小姐,七年了,你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