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荃若只是家宅不宁还算简单,若是影响了朝堂,德妃估计要恨死她这个姐妹了。
毕竟张荃可是二皇子一派的人。
洛长墨道:“死的丫鬟与张夫人关系很好,据说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洛知卿叹了口气,心道无怪乎这位夫人会要求彻查了,若是依斓遭遇了同样的情况......
“......小姐?”见洛知卿一直盯着自己看,且目光似乎有些不对劲,依斓不由自主出声唤道。
洛知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看向窗外,佯作不经意地道:“对了,大哥,大理寺如今像张府这样的案子多么?”
“嗯?”洛长墨不解,“你是指哪方面?”
洛知卿看着他,缓缓道:“我记得大理寺往常只处理京城中涉朝政官员的案子,甚少处理除此之外的,如今是有所改变么?”
“并非如此。”洛长墨对她的心思毫无所觉,“除了惯例之外,某些案件,大理寺也需要听陛下调配的。”
“是么?比如什么?”
“比如......”洛长墨微微侧过身来,压低声音对她道,“七年前吞并西燕时死去的那个人。”
“恭王?!”洛知卿吃惊出声,却还不忘像他一般压低声音,“恭王的死竟然动用了身在京城的大理寺?”
这她倒是真的没想到了,昨日听程西顾说那枚断箭或许与恭王有关,今日又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看来这恭王身上当真存在某些秘密啊。
“这是大理寺的秘辛,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从一个总爱念叨自己女儿名字多么好听的官员口中得知的,但当时具体情形为何我便不清楚了——不过“娇姝”这个名字倒也确实不错。”洛长墨看向她,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洛知卿凑近了些许,轻声道:“只是有些好奇,昨日听说寒泉寺的案子或许与恭王有关,我想了想,记得恭王是元景二十五年年中病死,但那一年年初他归京时尚且身体康健,怎会去得那般突然?”
元景十四年,当今圣上即位后便迫不及待地提拔了其程西顾的父亲程周行为将攻打西梁,又准了亲弟弟恭王的请求,拨了一队兵马,授命“副将”,让他也随程周行一同前往魏良交界。
不过当今圣上一向多疑,或许连恭王本人都能瞧出来,虽然是他请旨,他这个监军的“监”也是被监管的意思。
但没等恭王露出什么马脚让圣上抓住,元景二十五年,他便因病去世了。
昨日从依斓口中得知了些她记忆中有些模糊的大事,恭王一事正在其中,当时她便觉得有些怪异,而此刻又听闻恭王的死动用了京城中的大理寺,洛知卿便更觉古怪了。
洛长墨一边推了推她的手臂让她“向里去”“小心些”,一边悠悠道:“牵扯皇家的事向来神秘,真相到底如何谁又能知晓呢?”
这就是不打算让她知晓太多的意思了。
按照洛知卿原本的性子,对于某件事她心里虽然好奇,但探究的欲|望并不强烈,因而过去的很多时候她都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但如今经过那一场大梦,她突然不想再这般盲目下去了。
她总要做些改变罢。
没等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洛长墨却又开口了。
“其实我今日来此,原本并非因着同僚的闲话。”
“嗯?”洛知卿愣了下,“大哥原本准备做什么?”
“是为了另一件事。”他抿了抿唇,纠结许久,才一字一字,十分缓慢地道,“父亲要归京了。”
洛知卿身子一僵。
☆、修身
虽然寒泉寺之行给洛知卿留下了太多的疑问,但那些疑问又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决,便将答案先放在了一边,打算以后遇到机缘再来细究。
回府两日,府内其他人纷纷忙着置办过年所需要的东西,一时间春联年画贴得到处都是,灶糖花馍的香气也顺着顺着院子一路向西,飘到了这洛府几乎被人忽视的地方——竹楼。
洛知卿今日从竹楼内一出来便闻到了这个味道,她还未有什么反应,那边踩在凳子上正在向竹楼的门前挂灯笼的小丫头却不干了。
“他们就是在故意馋我们!”依斓踮着脚努力够到挂钩,“要不是安嬷嬷这两日回家了,我们也会吃到的!也不比他们差!”
洛知卿失笑:“灶糖是给灶王爷吃的,就算安嬷嬷做了,你也吃不到的。”
依斓还是气鼓鼓,“那还有花馍呢!”
“那是为了敬神与拜访。”说到这里,洛知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不要生气了,我保证,不出两日,你也可以吃到的。”
绳结总算挂牢,依斓惊喜地转过身来:“真的?!”
洛知卿笑起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小丫头毫不犹豫,顿时喜笑颜开,“我今日果然比昨日还要喜欢小姐!”
哄好了小丫头,又打发她去屋内做旁的活去,洛知卿这才径直走到院子角落,拿起了那里一早就将落雪清理干净的东西。
——一把红缨长|枪。
这听竹苑当年建造起来其实是当作洛以风练武的场地使用,因此院子建得格外大,后来洛以风去了,这里自然属于洛珩,薛秋时嫁进来后,经常在此一面观赏洛珩的枪法,一面晾晒药草,久而久之,这竹楼也就成了“药楼”,哪怕如今没了药草来晒,竹制的小楼中却仿佛还留存着那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昭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洛知卿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拿起红缨长|枪。
枪尖朝下,左手从腹前过握住枪|杆,以巧劲上提,长|枪在右方身侧画了一个半圆,而后意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扎、崩、拦、劈,身随心动,一套趋于完整的枪法在她手中形成。
在薛秋时还未去世之前,洛珩最喜欢做的事,除了为她画像,便是教洛知卿舞长|枪。
洛珩一直觉得,女孩子不该只会待在闺房中绣花,要拿得起笔杆,亦挑得起长|枪,才算作洛家真正的后代。
于是幼时在他半哄半强迫、母亲刻意无视的态度下,洛知卿逼不得已学起了洛以风创下的枪法——落花飞羽。
洛家的枪法讲的是一个“乱”字,却并非乱七八糟的乱,而是眼花缭乱的乱,以极快的身形和动作干扰对方视线,从而出其不意地取对方要害,达到获胜的结果。
洛珩曾说,她的枪法柔中带刚,有舞枪的美感,亦有对战的果决,若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真正的“落花飞羽”。
可惜,薛秋时去世后她因怨恨洛珩,故意在他面前弃了长|枪,惹得他失望离去,虽然后来在洛珩北上后她又将枪法捡了起来,可终究总有那么一丝遗憾赘于心头。
手中的红缨枪在左右各画了半个弧,而后“当”的一声,枪尾被她支在地上,她扶着枪杆大口喘息。
汗珠从下巴滴落,“罢嗒”一下砸进地面,像在嘲笑如今的她到底有多么孱弱,耍一套枪法便已是气喘吁吁。
她真的太久没有碰过这位老朋友了。
今后的路,还需多多依仗它才是。
竹楼内听到动静的依斓刚掀了帘子走了出来,只不过还没从台阶上下来,目光却是一顿。
“怎么突然想起舞枪了?”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但于洛知卿来说,这声音却像是穿过了坎坷的一生、穿过三年的婆娑大梦,终于再次,到达她的耳边,其惊喜程度不亚于星火,在一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眸。
她猛地转过身去。
来人披了一件大红色披风,戴同色锦帽,若非披风领口处缀了一圈白色狐毛,洛知卿险些要以为这是谁家逃婚的新郎官——且还是个拎着食盒跑出来的新郎官。
依斓行礼:“七殿下。”
酝酿的情绪还未成形便被这场面击了个烟消云散,洛知卿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焕,你今日穿得好生喜庆。”
肤色白皙的隽秀少年因她一句话瞬间愁眉苦脸,哀叹道:“还不是父皇说,若我今年再穿一身绿在他面前晃,弱冠时便不让我出宫立府。”
当今圣上喜红色,只是他因身份限制很少能穿黄袍之外的衣服,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要求各个皇子公主在春节期间必须穿红衣,可惜宇文焕的记性向来不好使,穿一身明晃晃的绿出现在一众皇子中几乎成了每年一次,看来今年皇帝是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才使出了杀手锏——出宫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