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洛知卿这个结论下了没多久,当天夜里,句州城内便发生了件大事。
——圣女被杀了。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洛知卿瞬间睁眼坐了起来。
圣女被杀了……莫非是程西顾?
早在郎鸣将信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便知道周开定然看到了她藏在窗棂处的消息,并且将之送到了程西顾手里。
而既然她能猜出来这个圣女的身份不简单,相比程西顾也认为这个圣女很大程度上会是闻人玥,那么杀掉闻人玥使大魏百姓脱离控制的方法是最为简便的。
但是……
洛知卿心下一紧。
联想到宇文翊对她有问必答的怪异举动以及周以等人对待这人的恭敬态度,她反倒觉得,想要解决此事,也许没那么容易。
她怕程西顾反而落入了宇文翊的圈套里。
思及此,洛知卿咬了咬牙,将簪子从头上拔了下来藏在袖子里,而后径直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不管来多少人,先以要见宇文翊混过去再说,实在不行再动手,反正疼的人不是她。
哪知洛知卿算盘打得好,她这门开了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出现,不由得令她心下狐疑。
丫鬟不在还能理解,暗中看守的也不在?
洛知卿怀着满腹的疑问试探着走出了院子。
而她也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有一个少女染着满身的血从阴影处踉跄着走了出来,她的目光追逐着洛知卿离开的背影,眼中是独属于对方的眷恋不舍。
直到洛知卿彻底消失在拐角,她才终于收回目光,抬起袖子看了看——
苍白细瘦的胳膊上不知为何布满了血丝,那血丝如同蛛网一般分布,诡异万分。
而少女却像是习以为常一样,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臂,脚步一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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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知卿等出去之后才发现这院子实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外面“抓贼”“有贼”“杀人了”的声音喊得乱糟糟的,院子里的人也像是见了鬼似的,到处乱窜。
洛知卿好不容易抓了一个侍女,询问了一下宇文翊在哪,对方哆哆嗦嗦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句完整的话:
“殿下说……他要去……去东城墙上看看……”
城墙?
虽然困惑于这人大晚上爬什么城墙,但洛知卿还是朝着对方道了声谢,而后找了条路出了府门。
街上的情况与院内其实差不了多少,每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远远看起来像是各自有什么目的,但仔细观察,那些人更像是被什么诱导着一样,横冲直撞只为了让今晚更“热闹”一些。
叫喊与冲撞响彻耳畔,洛知卿没有去理会这边的喧嚣,她心里下了某种决定,扔下簪子,转而捡起街道旁不知被谁落下的一把剑,目标明确地向着城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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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安静得有些反常。
待洛知卿一步一步走上去,视线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渐变得清晰,这才发现那城墙上竟是躺着一具具尸体。
看穿着皆是守城的将士,刚死不久,血还没干透,正因为台阶旁的坡度一滴一滴向下流着。
洛知卿的下一步就那么生生止在了血流之前。
“卿卿。”
宇文翊原本正站在城墙一侧,此刻回过身来看向她,立在一众尸体之中,他眉目间竟带着浅淡的笑意。
洛知卿轻声开口:“……你做了什么?”
“这些人是自相残杀的。”宇文翊的话中带着明显的事不关己,笑意收了起来,语气便像是泛着凉意。
洛知卿动了动唇,却一时没能说出什么话。
她提着剑越过血,一步一步朝对方走过去。
三步之遥,她停了下来。
“宇文翊。”洛知卿用剑指向他,面色依旧是平淡的模样,“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十个问题的游戏,会在今夜彻底结束。
对方不说话,但眉梢一挑,像是“你问”的意思。
洛知卿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压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缓缓问了出来:“恭王、闻人玥与你,是什么关系?”
宇文翊闻言,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反倒朗笑出声。
他抚掌而乐,眉头舒缓,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连笑声听上去都多了几分真诚。
“卿卿啊,”他笑着叹息,“你果然这般让我喜欢。”
洛知卿眉间轻蹙,并不搭腔,只是手中的剑还稳稳端着,以示自己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过去的决心。
良久,宇文翊笑够了,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朝着洛知卿点了点头,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地道:
“你猜对了,我还拥有一个名字——闻人翊。”
☆、事罢
这便解释了为何南疆的人对宇文翊那么恭敬、并且称呼他为殿下,恭王与闻人玥的合作那般顺利想必也是因此——这两人本就不单单只是合作关系,他们还是爱人。
而宇文翊,是他们的孩子。
“魏帝不会容忍恭王有一个一半南疆血统的孩子,而闻人玥作为南疆女帝,本就不能有孩子,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予我身份,所以他们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宇文翊笑起来,言谈间的冷漠好似在说着旁人的故事,“将我秘密送入宫,假作魏帝的孩子,并且助我当上下一任魏国皇帝。”
洛知卿心说怪不得。
怪不得南疆那边总是不遗余力地帮他,且看起来并不怕他背叛,原来他本就算半个南疆的人。
也怪不得宇文翊在提到宫里的宫女时并没有什么感情,原来那本就不是他的生母。
宇文翊曾说搅起这场风波的蛊毒是以恭王与闻人玥的血为引的,那么拥有两人血脉的宇文翊自然也能够控制这一城池的人。
思及此,她肯定道:“句州城今夜的混乱是你做的。”
这话方才一出口,城墙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两人闻声看去,便瞧见似是一支军队正策马向他们奔来。
为首的人穿着不俗,却并不像个将士,且那副身形过于熟悉,洛知卿仔细打量过后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阿焕?!
就在她认出对方的同时,宇文焕喊道:“四哥!莫要再执迷不悟!你要做叛国投敌的千古罪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队列里突然又是一阵动静,洛知卿离得远看不太清,却隐约能感觉到那里面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整支军队在顷刻间发生了混乱。
洛知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过去:“是你?!”
即使被她拆穿了,宇文翊也并不在意,他淡笑:“是我。卿卿不是猜到了么,我可以控制那些身体里控制蛊毒的人,只需我思绪一动便可。”
他这么说着,竟是直接朝着举着剑的洛知卿走了过来。
眼见剑尖将要刺破对方胸前的衣衫,洛知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
宇文翊却直接抬手抓住了身前的剑。
剑身被月光抹上寒光,此刻又有艳红的血划过,此情此景便愈发令人悚然。
洛知卿的身体有些僵硬。
“你在等什么?”对着她,宇文翊的神色难得染上几份冰冷,就连吐出来的话都像是带了寒霜,“大魏的百姓在你身后,涅槃在你心中,此刻只要杀了我,一切就能够恢复原样,你还在等什么?”
洛知卿心知他说得对,可是握着剑的手却无端颤抖起来,连眼眶都染上了剑上的猩红。
“你……你是……故意的……”
宇文翊不答,用了狠劲,将剑与对方一同向自己的胸前拽了过来。
“卿卿,杀了我。”
再见之后,无论是一直以来他的有问必答,还是在解惑之后刻意下蛊引她厌恶,都只是因为他早就做下了决定——
他会放弃生命。
洛知卿这么多次的死亡重生,他欠她的岂止一条命,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还。
因而在上一世,在庭院中痛苦地想起过往的时候,他便想好了。
下次再见面,她想要的,他都会亲自奉上。
包括他的命。
若能死在她手里,成为她心里最独特的那一个,似乎……也不赖。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洛知卿闭上眼,任由对方带着,将剑插|入对方身体——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