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过了半天的时间,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带着玄亲王二人一骑从临湖岸畔回了大营,亲命了玄亲王巡视百兽。结果他坐回龙座捧了水袋休息时,才想起来自个的猎物还有那马丢在湖边的草坪里早浑忘了。又让侍从们赶紧去把东西寻回来,偷眼去瞧玄亲王,生怕他瞧到了又要笑话自己。
今儿到了猎宫也才二三日的功夫,赶上了杜聘的生辰,流复那里给他休一日的假,于是杜聘换了身衣裳松快松快。
杜聘穿了身菖蒲色排穗羽缎大衣,戴了镶玉银发冠半束发,踩了一双螺纹花样的皮靴,真真是套公子哥儿的打扮。平日里得了歇息,杜聘就穿身好衣裳在宫外闲逛,这样标致的哥儿,谁也瞧不出是宫里出来的人。
杜聘对这猎宫熟悉的很,先帝在时就来过几回,都赶着他生辰,里头一景一物他都看遍了,没什么新鲜,想着外头那么多公子哥儿胡乱的玩,自个出去走走也不会有侍卫觉得不妥,于是拿了流复的令牌溜达出宫。
猎宫背靠后山,杜聘也不去狩猎场胡闹,就去看看后山的景致。猎宫在京城北郊,又在山上,天气较宫内阴冷不少,花开得也比宫里的慢些,宫中樱花都落得差不多了,这后山有几株散长的樱花开得却正好。
本来杜聘心情还不错,一瞧到那樱花就来气。自打上回杜聘去了云平斋见过潋止宫,那厮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之前云平斋只是一日一回的给流复送些东西,自从那以后一日恨不能送八回东西,吃穿用的,恨不能把云平斋搬空了的送,还特特讲了是给杜管事的。
杜聘被这样捧杀,又羞又怕,生怕主子那里说不过去。好在流复回了宫成日就在内殿待着,也不知道院子里的事,他吩咐了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多嘴往外了说。虽然瞒不过彼薪,但好在陛下那边也没为难自己,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随着云平斋的闹。
杜聘怕这事藏不住,就又偷偷去云平斋求潋止宫收回赏赐,自个受不起这样的捧。潋止宫对他说,若日日来云平斋陪他赏赏花,品品茶,听听尺八就不往彻秋阁送东西了。但杜聘哪有那闲工夫在云平斋消磨,况且就是有时间自个难道是不要这命了和他混在一起?一仆不侍二主,流复那里知道了怕要被揪着耳朵问话。
谁想那堂堂一国皇子有事没事就去彻秋阁附近堵杜聘,来了一二回杜聘就怕了,便说每日潋止宫下学就陪他走一段路,其他时候千万别来纠缠。潋止宫也十分高兴,说这样就很好,二人说了几天的话,潋止宫把杜聘家世都套了个干净,知道他是罪臣之子,家里人都被杀光了,自己年幼就被送进了宫当下人。因为还识得几个字,就安排在上书房伺候洒扫,流复见他乖觉又是平舒人,就调到自己宫里,和流复混的熟了就成了他身边最要紧的侍从。
杜聘陪着潋止宫天天下学也心中不那么排斥,听他说些东瀛风物也觉得还蛮有趣的。谁知道好好的,出发前一天,那潋止宫非说家奴们规矩不好,要杜聘再□□□□,半哄半扯的把他拉进自己宫里,结果是备了酒席说出门要与亲近的人一起吃了宴席这才祥和。
杜聘吃了两盏清酒就匆匆告退,却把帽子都落在那了,折回去的时候就暗恨潋止宫说要摘了帽子用膳才尊敬人,其实明明是看他一头乌发秀丽,席间借着说话的空当抚他的头发。
越想着杜聘越是恼怒,想着他天天这么耍弄自己,非要和他有个了断,气得鼓着嘴,盯着地上飘落的樱花就想上去踩两脚,但他随了流复,心有惜花之情,又狠不下心去糟践东西,于是转了身准备去找潋止宫把话说清楚。
“那厮日日来纠缠,这几日倒是不见他,不知道憋着什么坏,让我遇上他,非说个清楚。”杜聘手指绕了一段发丝,自言自语道。
“几日不见,原来你也是惦记我的。”不知什么时候潋止宫已经跟了上来,一身狩衣装束,薄平形的袖露,手捻蝙蝠扇,头戴乌帽子笑着与杜聘说话。
杜聘四下看看无人,便道:“我的爷,你可别又来。”
“今日是聘的生辰,听闻你们国家很注重这个日子,所以想来祝贺你。”
“我就是个奴才,哪有什么祝贺不祝贺的,能偷一日的闲就是大恩典了。”
潋止宫上前拉了杜聘的手道:“我带了些吃食,一起享用吧。”
杜聘无奈的被他拖着走,刚才要上前和潋止宫好好说道说道的勇气都没了。
走了几步,在一方大石头上放了一个漆木的食盒,潋止宫亲自捧过来,打开来是各种年糕做的点心,杜聘捡了一块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二人边走边说话。
“这个红豆馅儿的挺好吃的。”杜聘吃着那年糕又韧又香,便笑着道。
“这是我从京都带来的糯米,以解思乡之情的。这年糕我也有打,算是我一番心意。”潋止宫对着食盒笑道。
“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杜聘看着手里的年糕,神色怅惘了一下道:“已经十五年了,没有人特意为我做过吃的了。”
潋止宫停下脚步转过脸,一弯美目对着杜聘笑道:“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你又哪学的?你们不是不怎么过生辰吗?”杜聘低着头眨眨眼。
“也不是不过,我过的是一岁的生辰,祭典就是背着年糕走。”
杜聘险些被一口年糕噎着,眼看着年糕又看看潋止宫,含臊带嗔道:“原来你把我当孩子打发呢。”然后背过身跺脚道:“不理你了。”
杜聘说着话就觉着身旁草丛里淅淅索索的有动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潋止宫放下食盒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香风刮向杜聘,潋止宫搂着杜聘到一棵树后就蹲了下来。杜聘瞪大了眼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鼻子中的气息在潋止宫的手背上来回摩擦。潋止宫的手紧紧贴在他的唇上,这带着温度的触碰让杜聘全身一个颤抖。
第81章 陷危局均一护卿 闻轶事庆阳怼戍
潋止宫看着远处,低声道:“听闻这里后山有妖物,你千万别出声,不然咱们都要被吃了。”
杜聘满脸疑惑,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况且青天白日哪有妖怪敢出来作祟,但看那边草丛里的动静不小,至少也是一只猛兽,所以他任由着潋止宫捂住自己的嘴。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慢慢走,别惊动了它。”潋止宫眼睛盯着对面的草丛,杜聘慌得点点头,二人匍匐着在地上前进。
杜聘跟着潋止宫在地上缓缓移动,身上的汗都冒了出来,越想越害怕,万一真有什么差池,这荒郊野外等御林军到了自己怕连骨头渣都被啃干净了。杜聘颤抖着手扯着潋止宫的衣襟,半睁半闭的跟着前行。
突然不知怎么,杜聘被什么东西打中腰部,他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等慌忙捂嘴的时候,潋止宫已经翻身抱了上来,裹着他往边上翻滚,树叶青草的摩擦还没让杜聘反应过来刺痛,紧接着一个身子一沉,瞬间天旋地转的坠落,摔得杜聘心跳停了两拍。
杜聘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黑天白夜。杜聘吐出嘴里的草,摸着四周有些潮湿的泥土,眼前事物模模糊糊,他尽力去寻找光源看,他眯着眼抬起头,看到头顶有一束光照进自己所在的狭小空间,他用尽了力气才勉强辨认出自己的处境,他们两个人滚进了一个狩猎的陷阱里。
“我的老天爷,这有两丈深吧?”杜聘估计了一下这洞的深度,但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不觉得非常疼呢?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下压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潋止宫。
陷阱里铺了厚厚的草垛,四周泥土也十分松软滑腻,像是专门捕捉什么野兽设计的陷阱。杜聘来不及仔细看这陷阱里的构造,赶紧抱起潋止宫放在自己膝头,十分焦急的呼喊着他。
“爷,爷,您醒醒,醒醒啊。”杜聘看着怀里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赶紧检查他的身体,从外表看好像没有什么伤势,杜聘怕他受了内伤外表看不出,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想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摔伤了。
“喂,你可别突然这样,要是在这出来什么意外我怎么和主子交代?”杜聘越说嘴唇越抖的厉害,带着哭腔道:“你别吓我,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甩脸子,我知道你有一份心,但我就是个奴才,我能做什么主?求求你别吓我。”杜聘忍不住抹起泪儿来,嘴里求着佛祖老天爷,一边解着潋止宫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