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配合流复计策传消息说山崩毁了大半粮饷,唬住了地方官吏,其实粮饷被流复藏到山中派人把守。流复再安排了一场先斩后奏的大戏,弄得满城风雨,被扣押的官员都是布政使司处理实事的骨干力量,他们被提出来一个个单独审问。没有人是铁打的硬骨头,只有撕开一点口子后面的就都兜不住了。
两个布政使一个吓得请罪辞官,一个称病不出。流复正好直接接过手,把前面考察过还算得力的几个人提拔上来,又放了那几个参政,参议让他们戴罪立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都抓紧骨头仔细做事,生怕有什么错漏,对流复惟命是从。
流复又放出风声说山贼要来抢劫大户,然后派山贼们时不时出来骚扰士绅地主。士绅大贾们都害怕极了,流复这时就说可以把钱粮寄存在各地官府,由官家出面保护,收三分利。士绅们见也不贵,为求心安许多人就把钱粮货产都寄存到官府。
于是流复手中钱粮一下子就富足了,他加紧各府衙就把钱粮布匹都分配发到受灾的百姓手里。半个月后流复出面道,寄存官府的钱粮官家想征用一批,自愿捐赠的可按物品数目减免来年赋税,还能免掉三分利息。许多士绅就有些犹豫,有人想要回物资,流复就道现在大局未稳,等开春以后就会把寄存的物品钱粮一一返还。
大户们回家一算这个账,刨掉三分利和损坏消耗,来年把物资取回来自己还是亏了不少的,还不如把这些直接折免赋税来的划算。于是他们纷纷表示愿意捐赠一部分钱粮当做救灾之用,各各都做出一副济贫扶弱,以解救苍生为己任的样子。这风声一起,甚至还有人专门来捐钱粮以免来年赋税的。
彼薪看了奏折十分欢喜,知道救灾一事算是步入正轨,也该叫流复回京了。
赶在宫里的腊梅含雪开放的时候,流复终于回京。彼薪早早跑到城楼上去等着流复,他没有带太多的仪仗,只是角楼和城楼间来回踱步。彼薪拂开城墙上的积雪,撑着头倚在墙砖上往远处望,许多百姓问讯也赶来城墙内外跪拜祝福。
彼薪见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们冒着薄雪叽叽喳喳的说话,看到人群中哈出的热气,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一丝活气。
有人禀报流复车驾大概不到二十里,于是彼薪提着袍子几步就奔下了城楼。陪侍的宫人不多,但是守城的侍卫还是把百姓都拦在几米之外。彼薪一下城楼,本来叽叽喳喳的百姓都赶紧跪下磕头祝福,彼薪笑道:“都平身。”
李和挥挥手,让侍从把圈子再围的小一些,几个大胆的商户捧着孝敬就奉给官爷宫人。彼薪慢慢向城外走,城里的人呼啦啦都围了上来,大家只是紧紧跟着都不说话,终于不知道是谁掷了一枝红梅花向彼薪。
李和一句“大胆”还未说出口,彼薪捡起那枝梅花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笑了笑道:“一会朕就把它赏给二爷。”
“啊~~~”
“二爷,二爷!”
“梧桐秋雨非虚也!”
“小女子此生圆满,从此青灯古佛再无牵挂!”
一个人起了头,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停过,鲜花香果疯了一样的掷了过来,彼薪被唬了一跳,他瞪着眼有些惊恐的望着一群女子开始欢呼尖叫,那势头完全盖过了侍卫们维持秩序的呼呵。
大爷,二爷,秋夜梧桐雨,梧桐秋雨,桐音纪几个词出现的最多,夹杂在尖叫欢呼的声音中,彼薪愈发吃惊。李和等人维持秩序,人群这次渐渐安静下来,彼薪看着那些拼命往前挤的女子,问道:“你们是何人?”
“啊,陛下看我了,他在和我说话,啊~~~”最前排的那个女子几乎晕厥在地上。边上的女子把她挤到一边,凑上前就要答话。
那女子艰难的福了福道:“吾等都是钦慕陛下的女子,闺阁之内难见真容,只能以画像解相思,今日一见陛下,便是终身不嫁亦是甘心。”
“今儿大爷与二爷相会,奴家特备了笔墨白描。”一女子说罢,举了一副草草勾勒几笔的彼薪趴在城墙上的画像,那画像虽然简略却十分生动可爱。
彼薪让李和取过那副画来,真真有趣,不经露出笑来,一颗虎牙藏在唇边。
“啊~~~我说大爷是桃花眼带虎牙吧,二爷就是杏仁眼配兔牙,啊~~~我的天爷,菩萨佛祖~~~”
“大胆,竟敢妄论龙颜。”李和大声呵斥道。
彼薪笑着摆摆手道:“你们还真是有趣,今儿就算了,这些规矩都不必讲了。”李和这才退下。
“今儿朕去接二爷回京,咱们一块去?”彼薪对着那些女孩笑道。
这才出城门几步,空气几乎炙热到疯狂,好像真有一个女子倒在路边,彼薪听到路人们呼喊,于是转身要回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就听到有人道:“姑娘没事吧?”
一声响彻云霄的“老天爷!”炸得彼薪耳朵生疼。
侍卫推开人群,彼薪上前看到一个姑娘倒在礼吉怀里,或者说是扑在礼吉怀里。几个宫人忙把那女子拉开,礼吉的表情也带着一丝尴尬和慌乱。
彼薪瞧见礼吉竟然也被唬得耳朵泛红,使劲憋住笑,用眼神示意他,你也有今天。礼吉走进侍卫拦出的空,到彼薪面前施礼问安。
彼薪招手让他过来问他怎么来了,礼吉只说公务处理完了,也该来看看流复回京否?
礼吉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咱们快些走,别招惹她们。”
“何人?”
“容巾。”
第53章 信女诚心感天地 梧桐秋雨宜相欢
礼吉向彼薪说起这容巾的来历。原来长相俊美才华出众的世家公子在闺阁中多有美名,倾慕这些公子的女子就会聚在一处夸赞公子品貌,继而打听公子行踪,堵在官道上掷花掷果。她们以巾覆面是怕旁人指点不从妇道,大多出身商贾,但也不乏豪门贵女,许多事就是她们以诗社茶社为名牵头组织的。渐渐的这类女子也成了规模,坊间便称她们为容巾。同一诗社的女子都会戴同样的面巾,可以从颜色花纹辨别出不同。
彼薪心说难怪她们都以巾覆面,原来是这样。礼吉本来以为到京城后他低调行事,再加上京城贵子众多,他可以免受些打扰,没想到京城女子行事比楚地更盛。礼吉出门一向低调,连侍从都不带几个,可有几次还是被认出来了,一次是歪髻,一次是赤色腰带,于是他的画像也落入了容巾们的手中。
礼吉知道今日彼薪出城必然会有大批容巾围观,于是他提前放出风声说自己今日不出府,这才免了人来堵他。礼吉一路悄悄到城门口都无人发现,人们都在围观彼薪。忽然一个女子就在他脚边倒下,他下意识去扶,结果那女子就扑了上来死死拽着他不放,他这才看清那绯红面巾上绣了梨花。礼吉心说自己大意了。
其实彼薪若是像平常一样迎接臣子,把路都清空也没有这些事,偏偏彼薪今日非要与民同乐,礼吉心里暗暗叫苦,彼薪是不知道这些女子的厉害。
彼薪和礼吉见人围的越来越多,只能让人备了马车,二人上了一辆车。彼薪本来想走一段路再坐车的,可围观的人太热情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从前见百姓都是他们远远焚香跪拜,今日走近了瞧竟是这样热情。彼薪心里有一丝小小的窃喜,但表面上装作镇定。
彼薪掀开帘子去看外头呼喊的容巾们,问礼吉道:“这些姑娘都说些什么呢?”
“在说陛下是唐明皇,盛世之主。”礼吉只瞥了一眼外头道。
彼薪哈哈一笑,指着外头说:“她们明明喊的是三爷宋玉在世。”
礼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还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彼薪盯着窗外道:“你说流复在她们眼里是什么?”
礼吉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轻轻啧了一声,才道:“兰陵王高长恭。”
“兰陵王?那还真像他呢。”彼薪笑道。
二人一路就到了五里亭,按理皇帝没有出城迎接臣子的道理,可彼薪就是实在等不得了,想着早一刻钟见他也是好的。
一骑黑马踏雪而来,流复一人披了件华蓝色斗篷随着马儿的颠簸就到了眼前。彼薪礼吉赶忙上前去迎他,流复翻身下马,有些疲惫的脸色终于露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