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磨蹭到将要晚自习,这才又回了学校,6班人几乎坐齐全了。
路且燃坐在他座位旁,头发散了大半,遮盖了大半边的面容。
“怎么了?”蒋问识赶紧到座位上,低低地去问了他一声,“发带呢?”
路且燃像是没听见似的。
蒋问识于是便息了声。
除了必要的辅导外,他们之间,也没再有什么交流。
可却都默契地没再去换座位。
蒋问识基本上稳定得很,路且燃也算稳步上升着。
于此同时压下来的是作业和试卷。
高三的确是够忙碌的,天气转凉得猝不及防。
也不知道怎么一打眼,榕树叶子摇摇欲坠,在空中打着个旋儿,铺天盖地的都是秋意。
蒋问识有一阵的恍惚。
原先在旧校区时候,也是种有榕树的,高一楼能见大片,高二楼只有角树杈。
榕树下有过一个被罚站的人影。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他旁边,可是关系却还不如刚开始。
秋风瑟,落叶黄。
蒋问识正在往回寝的方向走。
在一大早的时候,落叶就被扫边上。
可到了晚上这个点,已经又堆好厚一层。
蒋问识一般都去绕开的,可他觑见路灯底下,有人蹲着蜷成团在地上。
待走近了再去一看,原来这人是路且燃,羊绒围巾摊在膝上,正往上堆着榕树叶。
这羊绒围巾很眼熟,从路且燃刚带上,蒋问识就认了出来。
是路且燃和李其郊去演唱会围的那件。
蒋问识已是回来很晚,下了晚自习之后,又在教室坐上了会儿。
这时候居然能在大街边上捡到路且燃。
“喏,走啦。”蒋问识出声,“等记你晚归可就麻烦了。”
路且燃昂起头来看他,面颊拥簇在榕树叶中,夜色围绕着却不接近。
无端缓和了路且燃极具攻击力的凛冽感。
蒋问识竟然不自主地脱口而出。
路且燃像是有些惊诧般。
蒋问识的话打破了他们很久来,默认的没有多余交流的规矩。
路且燃站起了身来。
捧着羊绒围巾靠近了些,将榕树叶倒了半,全都进在了蒋问识怀里。
蒋问识连忙向前倾身去接了下来。
够可以,还真不少。
这下只得一路回515的了。
之前路且燃丢过几次钥匙,只能在门口蹲着等蒋问识。
一次两次又三次,路且燃腆不下脸。
在一次休息日的时候,蒋问识也在寝,就将其换成指纹锁,将两个人指纹录了进去。
亏得没被教务处以损害公物为名再记上一笔。
两人进了寝室之后,蒋问识站在一边,看着路且燃安置榕树叶。
随便踢了个脚边的快递箱,就把两人捧的全笼成了一堆。
蒋问识只张了张嘴,却也什么话也没说。
榕树叶落在了地上,到底是沾了点灰,路且燃转身去净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就有一种矜贵。
蒋问识收回视线,眉眼低垂地耸拉。
却好像被定住了,怎么也走不动的。
他迟钝地觉察到了变化,却依旧不知道做些什么。
路且燃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也没去搭理蒋问识,只坐回到了电竞椅上,给蒋问识留下来了个背影。
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蒋问识也往回踱着步。
“谢谢了。”路且燃突然转身,对蒋问识说道,抛来了个果冻橙,“给你的。”
蒋问识急忙接着,路且燃力道不重,勉强算是顺手的。
这年从秋到冬的间隔很短,几乎是一晃神的功夫,操场上就覆上了一层薄霜。
蒋问识都翻出来袄子,看见对面还是夹克衫,觉得这人可能不怕冷。
结果当天上课的时候,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老师同学都频频侧目。
合着估计是压根都不懂得换季的道理。
次日蒋问识想:这人到底也该长记性了吧。
就看见路且燃又套上了个牛仔褂。
蒋问识算是忍不住了。
“天冷,快入冬了。”看路且燃一脸无辜的神情,蒋问识便又去加了句解释,“该换厚点的衣服了。”
路且燃翻箱倒柜了一阵子,拎着几件去看向了蒋问识。
蒋问识脑仁有点疼,竟是快都被气笑了。
“你觉着……”蒋问识反问道,“这比你身上的强多少?”
“那就……”路且燃似乎想了想,“大不了叠几件好了。”
路且燃放下之后,便去划动着手机。
随便选了几件应季的,全拉进购物车里结算。
“物流很快的。”路且燃信誓旦旦,“没几天就到了。”
只换来了蒋问识的一声嗤笑。
蒋问识转身去打开自己衣柜,从里头顺出件中长款的羽绒服。
“新的,没穿过。”蒋问识像是解释一般,“你穿到校服里头,没人能看得出什么。”
言下之意仿佛是让路且燃不要害怕会跟自己有什么牵扯。
路且燃比蒋问识要高上一些,羽绒服到蒋问识小腿处,路且燃穿上只落在膝盖弯儿。
“那成,谢谢您嘞。”路且燃弯腰顺着拉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别介,我可受不起。”蒋问识打断了路且燃的话头,“下次考试的排名能往上再提几个就行。”
霎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里面。
曾经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俩好像只剩下辅导可说。
路且燃率先打破了这种凝滞的僵局。
“嘶。”路且燃一阵抽疼,“拉链怎么卡住了?”
路且燃松开了手,赫然是扯开条道。
“这都能伤着。”蒋问识的声音淡薄,像听不出什么情绪,“您可真够行的啊。”
路且燃依旧站着,蒋问识半蹲下来,低着头去松拉链。
主要是里头的内衬别着拉链,蒋问识只仨俩下轻微拉扯,自然也就能将其再给分开了。
估计是怕路且燃又搞砸,蒋问识索性自己上手,直接从下到上一溜气拉严实。
拉到顶端的时候,蒋问识一抬头,路且燃冲他眨巴眼。
嘴唇离他实在很近,估计有感冒,颜色是极为淡薄的。
身上有股清冽气息,裹挟着幽微的寒意。
蒋问识的指腹擦着路且燃面颊,绯红便从脸侧弥漫到了耳根处。
然后蒋问识极其精确地,在够着了空调遥控器后,又去往上调了实内温度。
“你太冷了。”蒋问识笃定道,“都冻红了。”
路且燃受不了他那种看小可怜崽儿的神情。
所以他顽强地转了个身,羽绒服裹了他一圈,整个人就像膨起来似的。
落在蒋问识眼里就跟个笨拙的企鹅一般。
圆滚滚,胖乎乎,扑扇着,向前走。
至于着这件羽绒服,之后路且燃还,蒋问识也没再去收。
购物软件选的那些,都是只一季过后,就到了学校捐物箱里。
只有这件羽绒服,却不知怎么的,倒是大概率出现。
这弦若是过紧了,有定点风吹草动,就能如石投水般。
这年的初雪来得特别迟,像是被拖住了脚步,却依然能令人欢呼雀跃。
风即大又急,天寒地冻的。
同学们却都像是不知冷,就算课余时间有多紧,怎么着也得往雪地里踩上一脚。
初雪却是很绵密,下了有好久,皑皑地堆起高度。
蒋问识没太大的感觉,毕竟历年都能见到雪的,也或许他的情绪日渐麻木,以至于不认为多稀奇。
被高三埋着的人很难有几个能不麻木的。
或许是寻求一个宣泄出口,就像这次的狂欢,初雪顶多算是助兴而已。
实则是学生们被禁锢够久了,需要找个由头放肆嬉闹一番。
而蒋问识是做题到昏天黑地,起码现在很难去认知到快乐。
学生们要么出去玩雪,要么依旧闷教室写题。
路且燃的眼神飘忽在窗外,却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看雪去吗?”路且燃胳膊肘碰了碰他,“站走廊上?”
“走廊上不允许人逗留。”蒋问识眼神停了一会儿,“岳班前不久刚又强调,你可真的是当耳旁风。”
这雪下地他有点困意,眼皮子倦怠地耸拉,蒋问识窝在课桌上,埋着头睡了一小会儿。
醒来时候已经是下一节课了,蒋问识收腿坐直,发觉鞋好像怎么也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