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又一扇的门与窗被打开,越来越多的妖怪闻香而来,男与女、老与少,无论魔兽、妖怪都一般。
他们追了上去,没注意到滂沱的大雨,没注意到楼船四处都有那黑衣姑娘的身影。
一个又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姑娘巧笑倩兮,出没在每一层的楼船里,在甲板上、在船首、在船尾,在甲板下每一层的船舱中。
好香啊——
他们争先恐后的追着她们,甚至彼此厮杀了起来。
「滚开!」
「她是我的!」
「白塔巫女是我的——」
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几乎在那一剎,不管是否曾见过她的妖怪,全都领悟到,眼前那香得不得了的黑衣姑娘,就是那传说中的白塔巫女。
于是,打得更凶,追得更急。
霎时间,刀剑齐飞,牙爪都现,血花四溅。
为了取得先机,大部分妖怪都挣脱了人皮,忍不住现出了原形,撕咬着彼此,追逐着她。
在那狂风暴雨、紫电惊雷中,黑衣姑娘朝四面八方飞上了天,所有的妖怪像蝗虫一样,分了好几路,发了疯似的追了上去。
没有多久,再无一妖留在船上,只剩那一个个模样姣好的少年少女,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全都吓得脸色发白。
知道自己伺候的是妖怪,和真的看见妖怪挣脱了血淋淋的人皮,那完全是两回事。
不知是谁,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每一个人都开始往甲板上跑,惊慌失措的想要下船,纷纷不顾一切的跳进湖水中,奋力的往岸上游去。
这巨大的骚动,当然惊动了白鳞,他也看见了那黑衣巫女,可同其他妖怪不同,他见过真货,他尝过她的血肉。
新鲜的血肉。
他一见到她,一闻到那香味,就知道不对。
到处乱跑的无数个巫女,只让他确定了那懂得阴阳奇术的人类就在这里。当所有妖怪都往外去追那些黑衣姑娘时,他火速往顶楼那巫女所在的房间冲去,甚至宰掉了几个在途中追着假货的挡路小妖。
眨眼间,他就来到了最高的楼层,可那儿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风雨从无数敞开的门窗灌了进来,教宫灯与白纱随风摇摆。
他发出愤怒的咆哮,转身冲了出去。
天色渐暗,让宫灯更加鲜艳明亮。
在那顶楼宽敞的房间里,窗门皆开,窗边遮阳的白纱被雨打湿,却仍随风飘荡着。
船外厮杀声渐远,这儿变得十分安静。
未几,男人从那张大床底下爬了出来,确定四下无人,才朝床底下招了招。
不一会儿,和方才那些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穿着黑衣的姑娘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当然,他俩不是别人,便是宋应天和阿澪。
宋家的少爷朝她伸出了手,她看着他,把小手递到他手中,问。
「都走了?」
「都走了。」他微笑点头,大手一施力,帮着她拉站起来,还道:「放心,没事的,咱们走——」
他话未完,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刀就从他的胸口破胸而出。
阿澪惊恐的看着眼前脸孔痛苦扭曲的男人,和那只腥红的血手,还有那前一剎还不在,如今就贴站在宋应天身后的白鳞。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不能呼吸,无法动弹,就只能瞪大了眼,呆站在那儿,只能看着白鳞将那血手缓缓抽了回去。
失去了支撑,男人当场软倒,她伸出双手试图去扶他,白鳞却用那血手,箝抓住了她的脖颈,教她不能呼吸。
男人砰然倒地,艳红的血,从他胸口的破洞中汩汩流出,他倒在地上看着她,身子不断抽搐着,连句话都吐不出来。
「怎么,妳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我?」
白鳞将她抓到眼前,额冒青筋的瞇着眼道:「我早知妳定与他还藏在这里,那些分身假货,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妳忘了,我可是尝过妳血肉的,那些不新鲜的旧血或许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妳真以为凭这区区一个人类,也想反我?就凭他这雕虫小技?凭这蠢货?」
说着,他冷冷一笑,抬起左脚。
「不要——」
一声痛苦的嘶喊从阿澪喉中逸出,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她伸手抓着白鳞的手,推着他的胸口,抬脚踹他,但那没有阻止白鳞,他一脚狠狠的踩在宋应天鲜血淋漓的胸口上,将他的胸口活生生踏出了一个更大的洞,教他瞬间就断了气,再无声息。
鲜血四溅,喷到了她身上,溅到了她脸上。
她尖叫出声,可白鳞更加收紧了掌爪,转身带着她飞出敞开的窗门,窜入风雨中。
天黑了。
雨仍在下,下个不停。
白纱随风翻飞着,宫灯依然轻轻摇晃,散发着明亮的火光。
楼船上,再一次的,恢复了寂静,只有风雨声不时传来。
惨死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的。
忽然间,原该空无一人的角落里,一只手浮现半空,握着一只黑石,那只手一一拾起了地上原本不存在的黑石,每拿起一颗,手的主人就浮现了更多的模样,青色的衣袖,半个身子,然后是整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身穿劲装,跪坐在地的男人。
在他四周,被人画了一个黑色的圆圈,圈子的前后左右四方各写了一字符文。
他将黑石收入怀中衣袋,站起身来,却没急着离开,也没急着去追那挟持着阿澪飞走的白鳞,反而穿过整个房间,朝那通往楼下舱房的阶梯快步走去。
经过那惨死在地板上的男人时,他没让自己多看一眼,一颗心却仍不由自主的在胸中狂跳,双手更是在瞬间紧握成拳。
他很清楚,死亡逼得有多近。
匆匆的,他下了楼,朝整艘楼船的最底层而去。
《魔魅异闻录》里记载着,白鳞喜欢潮湿阴暗的地方,他在船上真正的嵩,定是在这楼船上最黑最暗、最潮湿的地方。
这楼船甲板上有四层,甲板下也有四层。
他翻出顶楼栏杆直接跃下四层楼,落在甲板上,脚下停也未停,就窜进下方那黑暗的船舱里。
下方的舱房,弥漫着可怕的味道,虽然有些地方也点着灯,但显然住在下层这儿的妖怪,更喜欢黑暗。
他直接到最底层,从那儿快速的搜索着所有的房间。
大部分的舱房都很臭,有些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可怕的黏液,有些堆满白色骸骨,其中一间无比宽敞,里头却满是白丝蛛网,在那偌大的房间中央,有个巨大的白茧,一只比马还大的黑蜘蛛栖息在其上。
他一凛,只觉头皮发麻,那巨大的黑蜘蛛动也不动的,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他没傻到试着去查看,那白色的茧像是在呼吸一样的起伏着,透过走廊上的灯火,他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个东西蜷缩着,但那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知道不是。
不敢惊动到那巨大的蜘蛛和藏在白茧里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然后悄无声息的继续往下一间走去。
在安静迅速的检查过无数舱房后,他终于来到走廊最深处,却没发现任何长得像白鳞屋子的舱房,正当他转身往回走,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否搞错了,那东西或许真的被藏在那颗被黑蜘蛛守护着的大茧里时,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太短了。
这儿是楼船船舱的最底部,走廊的最深处,可当他转身往回走时,却能清楚看见长廊的另一头,看来只有十来丈那么深而已。
这楼船长数十丈,就是船底多少会内缩,也不可能缩得这么短,几乎整整少了三分之一。
这一层楼梯的出口,因为成之字形倾斜下来,位置较靠前方,照理说楼梯后面船尾这一侧的长廊应该要比楼梯那一侧前面长。
他一怔,转过身,看着长廊底这面近在眼前的木墙。
长廊上灯火太远、太昏黄,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可当他走近想再细看,就一脚踩到了水渍,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水渍成半圆形散布,一路延伸至那面木墙之下,看来就像是从木墙下跑出来的。
眉一挑,他抬起手,朝一侧用力一推。
木墙动了起来,旋转了几寸,那假墙里有灯火透出,教他心头一跳,继续用力推,让那面墙转了半圏。
他心跳飞快,走进去一看,只见那舱房无比宽敞,而且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