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祁夜看到一道金色的光圈套在自己右手手腕上,转瞬即逝。
天君解释:“你体内绵厚灵力是大神给予,即使是我也只能封住一半,往后你便在上九天待着罢。”说罢转身离开,临走的脚步一停,又回过头说:“三尺碑便在神界,若是想看,可以看看。”
祁夜一听这三个字,心底就涌出了无尽的羞愧与酸楚,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一直忍到天君身影消失后,眼泪才慢慢滑落。
“大神……对不起……可我真的……真的……无法担当重任……”祁夜喃喃说出一句。
没人知道大神在祁夜心中的分量,也没人知道祁夜有多担心自己无法守护三尺碑。
若是大神能料到这结局,会不会后悔当初点化自己成人呢?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偷摸摸哭?”一个轻佻的声音传过来,祁夜眼前映入一个青衫身影,那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年轻人合了合手里的折扇:“哦,我知道了,你是祁夜,刚刚飞升的上神。”他伸出自己的手:“我是华佗。专门为神界采药的。”
大神(4)
往后很多年,祁夜一直都很孤独,在上九天,与他往来的只有华佗和他的小弟子白之。
在这期间,三尺碑从未发生过任何差池,饶是如此,祁夜依旧未曾踏足过三尺碑之地,他始终没有脸面面对大神,面对懦弱的自己。
好在三尺碑从未发生过什么事端,祁夜时常自我宽慰。
跟千翎的相遇,是一场意外,那时白之被华佗派去南山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华佗缺一味药材,自己又脱不开身,死皮赖脸求着祁夜去人界采药。
便是这样跟千翎由一只蛊雕不打不相识。
上次在相遇之后,祁夜也不知怎么想的,经常去耒州附近游荡,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原因,但心里总想着再见见那个不知名的丫头。
这次,果然又见到了。
千翎正靠着大树睡觉,那只蛊雕保护在一旁,觉察到祁夜的时候明显一慌,当即就要叫醒自己的主人,祁夜急忙做了一个求和的姿势,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在蛊雕的注视下,祁夜站在了离千翎十步远的地方,再靠近的话,那只蛊雕估计就要煽动翅膀冲过来了。
千翎睡得极为安详,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祁夜看着千翎,一时间萌生出了倘若时光能停留在这里,该有多好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被自己这一想法吓到,忙不迭转身离开,留下依旧呼呼大睡的千翎和一脸问号的蛊雕。
华佗正忙,祁夜没人可以分享这一奇怪的心情。
好在他也无人束缚,依旧经常去往人界,有时候能在那附近看到千翎,有时候不能,他总出现在千翎觉察不到的地方,或者出现在千翎入睡之时。时间久了,连蛊雕都眼熟这个奇怪的男人了,祁夜还依旧不知道千翎的名字。
这次,祁夜像往常一样准备偷偷观察千翎睡觉,却还没靠近的时候被一张网遮住了,他本可以躲开的,但在看见少女明晃晃笑脸的时候,忘记了移动脚步。
千翎拍着巴掌跳过来,一脸得意:“我就说嘛,大吉最近有点不对劲,原来是你在偷偷看我,老实交代,你想干什么?”
祁夜被她直白的话羞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干巴巴回答:“我,我就是路过,顺路。”
“顺路?”千翎皱了皱眉头:“我不信,怎么可能好几次都在这里出现?”
祁夜拼命找借口:“我,我……其实是上次不小心伤了你的蛊雕,我心里有所愧疚,便想着来看看。”
千翎点了点头,想来是相信了这一点:“这样啊,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偷我种的土豆呢!”
祁夜:“土豆?”
“对啊。”千翎七手八脚把祁夜身上的网扯掉:“你说说你,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一张网都躲不过去!”
祁夜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过千翎也没想听他怎么解释,招了招手唤大吉过来给祁夜看:“大吉没事啦!你放心,以后不用特意过来了!”
“不!”祁夜猛开口:“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但又不想错过跟她对话的机会,如果华佗或者白之看见祁夜此刻的神情,一定觉得在做梦。
“我吗?”千翎笑嘻嘻的转过头:“我叫千翎,你呢?”
“祁夜。”
千翎:“你是妖怪吗?还是神仙?总之看着不像人类。”
祁夜倒也没想隐瞒:“我是神。”
千翎眼睛一亮,接着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说:“哇哦,我第一次见到神哎!原来神长这个样子,神,你为什么总来这里,你没有朋友吗?”
祁夜:“我是来帮华佗采药的,我,一个人惯了,确实也没什么朋友。”
千翎又问:“你这话说的有些奇怪,神不都是无忧无虑的吗?”
祁夜垂下眼帘:“大概是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了我吧。”
千翎感受到祁夜身上传来的悲伤,她伸手揉了揉祁夜的头发:“不要悲伤,那个人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看着你。”
祁夜抬起头,看见千翎真挚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失神。
下一秒他就被千翎拉了起来:“来,带你去看看我种的土豆!”
千翎把祁夜带到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子面前,有些骄傲:“这全都是我种的,啊不对,大吉也出了点力,应该很快就能养大啦!”
“每天日出的时候,这些土豆的叶子上都能捕捉到第一缕晨光,都被我收起来了。”千翎展示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给祁夜看了一眼她的袖口,里面果然闪着亮光。
祁夜觉得这晨光也不如千翎此刻眼睛里的光,但还是问:“你收集这些光作甚?”
千翎大咧咧坐在地上:“给我一位朋友。”
“朋友?”祁夜站在她身边,不知怎的心情有些不爽。
千翎没感觉出这一点,回答:“对,一位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但他被束缚在一个地方,隔一段时间只能出来一小会儿,没办法跟我一起种土豆,所以我想让他看看这晨光,见一见这美好。”
祁夜有些发酸:“能被你这样重视的朋友,相比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千翎想了想,点点头:“偷偷告诉你,我的真身是一株白苏草,是他把我点化成人了,这份恩情,我一直放在心上。”
祁夜点了点头,盯着小小的土豆苗呆了一会儿:“我先回去了,华佗还等着我送药呢。”
千翎也不挽留:“下次记得再来找我玩啊!”
祁夜答应着,转身离开了。
大神(5)
下次再见千翎的时候,祁夜带了不少适合她修炼的药,都是从华佗那儿抢来的。
千翎自然喜欢的很,当即承诺要送祁夜一袋土豆,后者也欣欣然答应了起来。
而后,祁夜与千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两人无话不谈,但祁夜始终没有告诉千翎,自己心中最深的结,那关于大神的心结。
“祁夜,你说为什么会有分离呢?”两人坐在山中最高的树干上眺望夕阳的时候,千翎冷不丁问。
这问题问的祁夜心中发酸,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若是永远没有分离,那该多好。”
千翎把一片树叶放在手里把玩:“大吉要离开我了,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告别。”
祁夜愣住:“为何?”
千翎看了看远方:“大吉是蛊雕,本就该有自己的生活,他想走,便要放他走的。”
祁夜伸手想要揉千翎的头发,却不知这举动是否唐突,千翎看到这一幕后,把自己脑袋凑了上来:“但我真的好……好不喜欢,离别啊……”
祁夜的手掌有些湿润,那是千翎的眼泪。
祁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很久以前,拉回到大神羽化的瞬间,他轻叹一口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了我的事情吗?”
千翎声音很低:“记得。”
祁夜:“那是将我点化成人形的神,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我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消失,永远不会死,永远会陪在我身边。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离开我的时间来的这么快,我那时候,都没好好跟他告别。我从来不敢想那天的事情,不敢想他是真的离开我了。”紧接着他看向千翎:“千翎,你的离别跟我不一样,只要还活着,你跟大吉总会再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