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翎睡梦中似乎看见了什么,眉头紧皱着,流息轻轻抚平她的眉头:“你快要醒了,他们也快要来了,我也要做我该做的事情了,千千,真想知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啊。”
流息放下千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祁夜,终于还是要见面了。”
大神(1)
天地初开鸿蒙之时,杀戮不停,各妖族之间同类相残,弱肉强食,被女娲赋予生命的人类也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与住所殊死相搏,世界毫无秩序可言。
眼睁睁看着无数生命诞生又不得不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消亡,即使是神,也无法熟视无睹,何况那些最早诞生的上古之神,生来就是肩抗守护苍生之重任的。
伏羲为改变这混乱的状态,打磨出了一把七寸长的尺,他告诉女娲,此世间万物,皆须有序,尺为度其万物之表。这把三尺,一可量神之功与过,有过者神受戒;二可论妖之功,有功之妖将得仙资;三可决人之复轮回,善人可复为人,奸人欲受冥罚,故曰「三尺」。
伏羲大神在神界最尽头建立了三尺碑,上面刻着三界所有活物的功过,犯了大过者定会受到惩戒。
三尺碑是大神亲手所建,没有谁能逃脱它的束缚,至此,杀戮渐止,万物才开始有了正常轮回。
祁夜的真身,就是伏羲手里的三尺,而对于三尺出现灵识这件事,伏羲其实早有预判,他将祁夜点化成人,亲授他使用灵力。
那时的祁夜就像一个小书童一样跟在伏羲身后,女娲偶尔会来伏羲这里看看,总是会说伏羲多了一条小尾巴,想把这乖巧的祁夜带回去养,不过每次都被伏羲义正言辞的打断。
最初的时候,祁夜并不知道伏羲和女娲对于这世界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他只觉得伏羲是真心待自己,女娲亦是如此,他心中感激伏羲为他所做的一切,总想变着法儿讨伏羲开心。
妖族与普通神族无法做的与天地同寿,对于伏羲和女娲这样的神来说,冗长的生命虽与生俱来,但肩上的责任也愈加严重,本来伏羲建立了三尺碑这样的存在,已被授予了大功德,但也终究无法改变羽化的结局。
那时的祁夜早已不是懵懂的少年,他知道因为大神的所为,这世间才有了功过秩序,上万年来三尺碑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以后也不会。但那段时间,祁夜还是敏锐的在女娲脸上捕捉到了不详的气息。
女娲来的时间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来去匆匆,而每当女娲离去,大神便会一人站在山头沉默许久,他从来不把心中所想告诉祁夜,祁夜也从不敢过问大神的事情,但此次变故让祁夜心中莫名慌乱。
令祁夜意外的是,大神竟主动向他提起了羽化之事。
那是在大神最常去的山头,大神席地而坐,猎猎长风将他衣袂吹起,祁夜站在他身边俯瞰脚下的生灵,喃喃出声:“看如今祥和的局面,着实想不到当年的混乱。大神,当年你建立了三尺碑,真的……”他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词穷,只好磕磕巴巴的补上:“真的是造福苍生!”
大神轻笑:“所我所能而已。”他缓缓站起来,表情依旧柔和:“祁夜,你可记得自三尺碑建立以来,已过去了多少年?”
祁夜不假思索便说出了答案:“已经数十万年了。”
大神摸摸祁夜柔软的头顶:“总感慨时间缓慢,可这弹指间已数十万年,你也长大了。”
祁夜突然感到一阵战栗,似乎预告到了大神接下来的话。
大神看着脚下的世界:“三尺碑维持了数十万年,逐渐式微,你可愿帮我守护三尺碑,维持这世间秩序?”
祁夜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大神侧过头去与祁夜对视:“祁夜,你可愿意?”
大神(2)
大神说这句话的时候,祁夜只觉得肩膀上被压了一副重重的担子,大神金口玉言,他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这责任便真的落在自己身上,但自己真的能胜任吗?
祁夜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挤出一句话:“有大神你在,三尺碑怎,怎会由我来守护?”
大神笑着:“我寿命已至,三尺碑不可无人看管。”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祁夜觉得眼前天塌地陷,他猛地抓住大神的衣袖:“怎可能!你是大神!你与天地同寿,你怎么会死?”
大神轻轻安抚祁夜:“但凡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即使是我也一样。”
祁夜不依不饶:“女娲尚且无事,大神你更不可能……”情急之下祁夜直直说出了女娲的名讳,这在平时,肯定要被大神指责,但此时大神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命格不同罢了,女娲也有她自己的宿命。”说罢他轻轻抬起手,那只手上灵力流转但又很快消逝,仿佛那些灵力疯狂从大神身体里涌出去。
祁夜没见过大神这幅模样,他头一次感到了失去的滋味,疯了一般将体内的灵力渡给大神:“这是怎么回事,大神,你不会死的,为什么灵力在消散。”
大神制止住祁夜,语气依旧清淡:“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灵力集合体,当本体生命消逝的时候,我便同样消失了。”他托了托祁夜布满泪水的脸:“三尺碑之事,若是你允了便允了,若是你不想,我也不会生气。祁夜,你因我而生,不用受三界中任何神的束缚,可以离开这里了。”
大神说完这句话,身影渐虚,在祁夜眼前消失了,那溃散的灵力如同一只只隐形的蝴蝶,任凭祁夜如何伸手都抓不到一丝一毫。天地瞬间雷鸣作响,整座山头的树木迅速落叶枯黄,万花凋谢,这一切都表示着,大神真正的逝去。
祁夜在这瞬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刚被大神点化成人的少年,他伏倒在地大哭,内心一阵阵被撕裂的痛楚。
是女娲把祁夜捡回去的,她拖着长长的蛇尾,将祁夜圈起来带走,祁夜想起在他刚化形之时,曾抱着女娲的尾巴捉迷藏,那时的大神就在一旁看着。
大神对他来说亦师亦友,他无法接受大神羽化的事实。
女娲把祁夜带下山后,告知祁夜,由于他体内蕴含着大神的灵力,真身又是三尺,可成为上九天众神敬仰的大神。而关于三尺碑的事情,女娲只字未提。
在女娲即将离开的时候,祁夜带着哭腔叫住了她:“大神羽化……可是事实?”
女娲停住脚步,并未回头:“这满山的变化,足以说明一切。”
祁夜觉得女娲的背影都苍老了许多:“那关于三尺碑……”
女娲轻轻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仿佛在教导一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小朋友:“三尺碑确实是伏羲所托你之事,但若是你心中不愿,也……无妨。”
祁夜此刻恨极了自己,他恨自己无法爽快应诺大神,他恨自己内心蔓延生长的恐惧,但他不是大神,他生怕自己担不起三尺碑守护之任,三尺碑关于三界所有生灵,若它有损,那后果是他祁夜能承担起的吗?
而后来的祁夜每每想起这个时候,心中对自己的恨意便愈加浓烈,他恨原来的自己竟是那么一个怯懦的人。
见祁夜并未回答,女娲拖着尾巴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有冰凉的液体顺风洒落在祁夜脸上。
那是女娲的眼泪。
那是造物之神的眼泪。
大神(3)
后来天君来访,将上神身份告知祁夜,那时的祁夜沉浸在大神的羽化和自己的懦弱之中,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甚至没有跟女娲道别,就跟着天君去了上九天。
祁夜知道,大神所建的三尺碑就在这神界最尽头,但他从未敢踏足,他深知自己辜负了大神的期望,但内心深深的恐惧又让他不敢答应对大神的承诺。
在上九天后殿,祁夜找到了天君:“天君,我想……让你封印住我的全部灵力,而且,这上神之位,我受之有愧。”
天君很是诧异:“为何?”
祁夜深深呼出一口气:“大神羽化前,曾嘱托我守护三尺碑,但我……并未允诺,我依托大神功德才晋升上神,但如今的我,并不能……”
天君是一位面向仁慈的神,他挥了挥手打断祁夜:“封印灵力可以,但上神之位仍在。”
祁夜诧异的看着天君。
天君仿佛知道什么关于大神的秘密,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长辈般拍了拍祁夜的肩膀:“以后,你便会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