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她被先生叫去谈话回来后,就见到贺慈小脸上多了一块淤青。
“你和别人打架了?”她问。
“没,”小男孩软焉焉地垂下头。
她上前一步,胖乎乎的小手在他脸上的淤青处狠狠一戳。
“那这是你自己摔的吗?”
“......”贺慈捏着小拳头,低声闷闷道:“他们说我是你的狗。”
“臭狐狸找了一条狗当跟班,还在学堂里耀武扬威!”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她一愣,“狗也不错啊,”
贺慈抬头看她。
“村头的那只土狗知道吧,”她扬着脑袋说道:“赶跑了盗贼,保护了一家人的家当呢。”
“虽然吧,”她伸手用力拍拍他瘦弱的肩膀,“你这小身板还保护不了别人。”
“谁说的,”男孩不服地嘀咕道:“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
后来崔和就没什么印象了,大家都长大了,离开学堂了,各自朝各自的方向继续前进。
她只知道,后来有几年,贺慈几乎杳无音信,原来的家里也搬走了,直到再次看见他,男孩已经长大成男人,小时候的瘦弱早已消失不见,长得拔高拔高的。
她知道他去选择去做一个仵作。
其余的,还真不清楚了。
自打上次在京城看见他被通缉,后来这事虽然被朱长赐压了下去,但风声还不时传来,她也一直在找他,但一直无果。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以前都是装的?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想开口大声质问,可喉咙像是卡住了一般,半晌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首主,还是快把这女人拖下去活剐了吧!”尖嘴猴腮的男人指着那被揪出来的药包惊恐道。
“等一等,这可剐不得,”阿尔绥随手挥散了挤在他旁边的一众美姬,一只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笑道:“你说是不是?”
后面一句他转向对崔和说,一时间,众人因为他口中的这句“剐不得”而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崔和。
她内心因为贺慈的事情翻江倒海,此刻也无暇顾及他人的目光,只是一扭头,发现贺慈也正垂眸打量着她,那目光如针一般细细地扎在她的身上,似乎能将她看穿。
她竟没发现,这人的目光竟然已经变得这般洞悉人心。
她不敢与他多作对视,只一瞬间就移开了眼。
可突然间,对方目光一紧,松开她的手腕的同时,一只手直直地朝她的面巾而去,想将其拽下来。
崔和在他伸手的那一瞬间,趁他不注意抬起脚猛得朝他的下盘攻去。
她一边冷静地计量着,先别说外面重重把守的卫兵,就单说里面这几个,她想逃出去,毫无胜算。
她这一脚虽然卯足了力气,但在别人眼里也不过三脚猫的功夫,贺慈轻轻松松一歪身子,避开了。
“抓起来。”首座上肥胖的男人漫不经心道。
“且慢,”阿尔绥突然出声阻止道:“首主,这人我们暂且不能动。”
“为何?”首主冷哼一声眯眼道。
“因为她是......”阿尔绥俯在首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怎么是他?”肥胖男人微眯着眼睛,难得一副动摇的模样。
“是,首主,那人芈洲还惹不起,”阿尔绥说完,转向崔和,笑眯眯。
“你说是吧?相国夫人?”
场面一瞬间寂静,崔和僵了一瞬,随即她呼出一口气,抬手干脆地将面巾取了下来。
让眼睛变色的药水有一定的时效,此时早已失效,她瞳孔也变回了北熙人的纯黑色。
“......”
她第一眼看向一旁的贺慈,对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
崔和忍着上前将他暴揍一顿的冲动,只是上前一步道:“首主,能否放过你们刚刚抓起来的女人,看在她和你们是同族人的份上。”
“那你的意思是说,是她窝藏的那个北熙人,该死得透透的?”首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不,不是!”她着急地辩解道:“那个孩子我之后会将他送回他该呆的地方,请首主给他们一个机会。”
“......”
肥胖的男人眯了眯眼,他摸摸下巴上略微浓密的胡子,“也未尝不可,只是一码换一码,姑娘倒是非比寻常,你身上有些东西拿来交换,那母子都可以相安无事。”
“这件事,我想与阿尔绥首领单独交谈。”崔和顿了下,平静道。
“哈哈哈!”首主笑了两声,随即挥手道:“也可以,只是戌时已至,这控药之人嘛,恐怕没空与你单独谈话了,要不姑娘,在这住上一晚?”
崔和:......在这,住?
她还嫌自己没活够呢!
“不了,”崔和婉拒道:“就不劳烦首主了,我便离开。”
“那恐怕不行,”首主细小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似的,“姑娘初来乍到,芈洲一更天时就封街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根本走不出这个昌黎府。
崔和:“......”
算你们狠!
阿尔绥早就不见了身影,那首主口中的控药,所控何药,再明显不过,他们芈洲不愧是域人封地,当真是紧紧跟随国家的步伐不掉队啊。
崔和寻思片刻,看都不看一旁依然一动不动的贺慈,跟着首主派来的随侍走了出去。
她被安排在了一间还算正规的房内,倒也没有亏待了她,屋内的装横非常齐全,哪哪都带着外族的风格气息,她适应能力比较强,没有多少不习惯。
房门口还端端正正地站着两个侍卫,估计是首主派来监视她的,崔和没多大在意,提了灯坐在桌前,苦思明日的对策。
等到二更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点动静,两个侍卫似乎被遣退走了,脚步声渐渐走远,门口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她抬起脑袋看了眼静悄悄的门,然后恰好响起了慢慢的“叩,叩”两声。
甚不足底气。
她起身走到门口,并没有立即开门,先是静默了一下,这才慢慢打开一条缝。
不出她意料,门口站着的正是贺慈。
两人的视线对上,诡异地谁都没开口先说话。
她下一个反应就是甩门。
可贺慈突然伸手用力卡住了门缝,然后手一掰,将门彻底打开。
“干什么?”崔和拉着一张脸问道。
“你......”贺慈看着她,略微犹豫地压低声音问道:“你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崔和:“......”
这是哪里来的变态?叉出去!
“是一间房,不是一张床。”他好像怕她想歪了,特地认真地强调道。
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和刚刚揪她药包的那副模样,甚有出入。
倒是有几分贺慈的影子。
可惜他现在在她心目中就是个骗子,无论怎样,他倒是将她从头到底骗了个彻底。
亏她之前还傻傻地以为,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小仵作。
☆、第 56 章
崔和盯他半晌,似乎在重新认识他一般的目光。
“......”
“我没别的意思,”贺慈一只手扔扣着门板,他解释道:“就是担心你晚上害怕睡不着。”
闻言,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也不用你管。”
“贺慈,你进来,我们谈谈。”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之后,崔和将另一边的蜡烛也点起来,她还随手抓起她来之前携带的一把小短剑,谨慎地握在手掌中。
贺慈一见她这动作,眉毛一挑,他略为无奈地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你大可不必这样提防。”
崔和看他,“你难道就不和我解释一下吗?”
即使事实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可她仍旧质疑,他的家人还在北熙,亲人之间血肉相连,他又怎能做出背叛家国之事。
“三颂,有很多事情,我现在无法和你解释,”贺慈收回了手,垂下眼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崔和抬头看了他半晌,莫名想起来多年前他曾在课堂上被先生问话“你因何而读书?”,而贺慈仰着脑袋,挺着小身板,声音洪亮坚定地一声,“为以后保护我的亲人,我的家国。”
“......”
她沉默了好久,末了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干涉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