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过一旁的小树叶勉强擦掉了一些眼皮上的泥巴,这才看清了一点路,她正准备原路返回,可是刚走出泥池里头,就看到了远远的一个人影,人影旁边似乎还有一匹马。
乐菱眼睛一亮,立刻朝那人走去,她身上的泥流在地上流了一路。
对方似乎停在一个小水谭边清理着衣服,等到她好不容易走近的时候,对方也注意到了她。
萧息元听到了什么声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糊糊的不明物体在慢慢靠近他,吓得他一个激灵,立马跳起来拉着马儿就要跑。
“我去,什么玩意儿?”
“萧大哥!是我啊!”乐菱努力朝他喊道,随即又咳出喉咙中的泥巴,简直苦不堪言。
一听到她的声音,萧息元就停住了脚步,他拉着缰绳慢慢转身,“是你?”
“对对,我是乐菱!”见对方终于认出了她,乐菱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你胆子不小,暗算了我们还敢出来。”萧息元满眼阴森地瞧着她,手痒地磨着手指头。
“不,不是的!”乐菱惊慌道:“我没有暗算你们,我不是有意让马儿受惊的!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萧息元眯着眼睛看着她,“我拿什么相信你?你个外族人。”
“.......”
乐菱僵在了原地。
这时的雨已经很小,一点一点的雨滴和着他口中的这句“你个外族人”迎面落在她的身上,洗不掉她身上的一点泥巴,却将她的面皮打得生疼。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围殴被骂杂种的那些日子。
“我.......”她尝试开口,可是一开口便满眼酸涩,喉咙发苦。
萧息元没再理她,转身拉着缰绳就要走。
乐菱也没再叫住他,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冷风一阵阵地迎面吹来,将她糊满泥巴的上身和腿吹得僵硬无比。
她想走出一步,可是脚不听使唤地一折,整个人又狠狠地趴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走在前面的萧息元听到了这明显的一声,他正想头也不回地走掉,但又想到她半外族的血统还没弄清楚,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掉头回去。
他走到地上挺尸的乐菱旁边,用脚踢了踢她,“喂,你干什么?”
乐菱没想到他还会回来,她面朝地上缓缓转了个头,艰难地说道:“腿僵住了......”
萧息元睥睨着女孩一身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会儿,然后弯腰凑近她的耳朵道:“我告诉你,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说完,一把拎起她扔到马背上,拉着缰绳就走。
二人在寂静的山路中缓缓行走着,一时间,好像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乐菱趴在马背上,扭过头看着萧息元,他在旁边拉着马,侧颜清俊而安静,这让她想起了她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有人这么让她坐在马背上,牵着缰绳眉眼温和地叮嘱她,只是她已记不起那人是谁了,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坐在马背上一个劲地唤他什么了。
“萧大哥。”
“.......”
“息元哥?”
“你再给我叫一遍试试?”萧息元阴森森地扭过头看着她,语气不善道。
“对不起,”她立即道歉道:“我只是想叫一叫,好久没人这么对我了。”
“想杀你是吗?”萧息元不屑道。
“不是不是,”她解释道:“总之谢谢大哥。”
等终于爬上了山路,萧息元看着自己刚洗掉的马被乐菱身上的泥巴糊地见不得人的时候,他又后悔刚刚把她拉上来了。
“哎呀!”觉五看见乐菱的样子一惊,问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乐菱:“叔,我没事,就是摔在泥地里了。”
觉五回到他刚修好的马车上,从行李里拿出了水和衣裳,递给乐菱道:“快洗一洗,换个衣服。”
乐菱接过,“谢谢叔。”
萧息元不爽地撇撇嘴,问觉五:“长赐呢?”
“相爷刚在泥地里救出一个村民,正好问了路。”觉五指了指南边,“那边也有一条出村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行吧,”萧息元点点头,“那我们赶紧走吧,这地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觉五先让乐菱冲掉了身上的泥,然后让她在马车内换了衣裳,几人才上了马车。
自从出了那个庙,崔和心里头就一直还对朱长赐的话耿耿于怀,她还想问清楚,可对方明显不想理她,一句话也不想回她,于是崔和只能暂时先放弃了。
“.......”
☆、流民
几人出了萃凡村一段路后,在路边停下小憩和用膳。
离长滨城越近,这边的土地越干旱,也时不时会有被赶出城的流民,他们如同饿鬼一般,藏匿在隐蔽的角落中,饥肠辘辘地盯着别人手中的一点水和粮食,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萧息元作为养尊处优的皇子,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苦,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烈阳,低声抱怨道:“爷真是出来找罪受。”
乐菱一路上都不肯吃他们带来的粮食,小姑娘只是抓了些草叶以及涩果充饥,此刻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小脸苍白。
崔和看着极不忍心,她和觉五多次劝她吃点东西,可是小姑娘倔的很,说不吃就不吃。
她拿起自己的一个馒头,再次走到乐菱旁边蹲下,然后对她说道:“我吃不下了,可是这个馒头再不吃就坏了。”
乐菱可惜地看着崔和手中的馒头,她犹豫道:“可我不能吃。”
“没事的,”崔和朝她眨眨眼睛,“你吃了之后,如果你以后有好吃的再还我就是了。”
“好!”乐菱终于点头,她对崔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伸手接过了馒头啃了起来。
崔和摸摸她的脑袋,又重新坐了回去。
乐菱狼吞虎咽地吃完以后,抬头四周看了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马跳起来兴奋道:“你们等等我!”
他们在树荫下休憩了半个时辰,等到崔和小睡了一会儿醒了以后,也差不多该出发了,雨后的太阳烈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崔和揉了下眼睛,四处看了看,叫道:“乐菱?”
“我来了!”乐菱一张脸忙地通红带汗,她捧着一个碗朝几人小跑来。
“姐姐,尝尝我做的汤!”
空气中还弥漫着股说不清的淡淡的香味,崔和伸手打开碗盖,顿时被惊了一下,然后她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乐菱的肩膀说道:“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很重要?”
“嗯。”乐菱愣愣地点点头。
“好,那你萧大哥刚刚还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给他吃第一口?”她压低声音贼贼地笑道。
“有道理吼!”乐菱点点头,然后立马端着碗转身朝一旁闭着眼睛浅眠的萧息元走去。
崔和在旁边一脸看戏的表情,眼睛都弯了起来。
萧息元在休息中,突然感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乐菱捧着一个碗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一股香味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但是当他看到碗里的内容,他的脸顿时绿了。
那是一碗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他看到了夹杂在其中的几条肥肥的大白虫,萧息元从小便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害怕的便是毛毛虫一类的蠕虫,此刻见到这么多虫子,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整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卧槽!什么鬼玩意儿?呕——”他控制不住地狼狈爬起来干呕。
乐菱见他不喜欢,急忙解释道:“萧大哥,这是果泥,还有一些白虫,我奶奶经常会煮给我吃,味道很不错的!”
可是萧息元现在完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嫌恶道:“快离我远点!”
乐菱不死心地端着碗想要让他尝尝味道,她为了煮这一碗,手都在地上扒脱皮了,才找到这么些虫子。
萧息元见到她居然还端着碗朝他走来,立马跑路,恼羞成怒道:“你!我靠,爷要杀了你!”
崔和在一旁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追得满地乱跑。
最后这一场闹剧以城门的打开作为终结,仿佛解放了似的,萧息元第一个飞快地冲了进去。
但是一进去,看到城里的景象,他顿时就呆在了原地,他仍旧记得他上一次来长滨城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繁华的景象,歌舞闹街,繁盛安生,但此刻这里空气中都带着散不去的硝烟的气息,人人脸色惶惶,脚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