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落日余晖从西边蔓延过来,把整个天空映衬成了好看的暖黄。元宜静静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能够清晰的看见脸上的绒毛,被阳光衬成几乎透明的金色。
谢钧辞今日依旧处理了一下容貌,不过和上次的不太一样,但也是个面容普通的公子。他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的衣袍,和元宜的青色长裙十分相称。
马车里的两个人像上次一样,都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车厢里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车厢里面凌冽又肃杀,这一次却淌着一阵阵的暖。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到了街口。街上的人比上一次多了许多,街道上方挂着数不清的花灯,从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巷的最深处。
七彩流转的灯光把已经黯淡的天色衬亮,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天上人间,正是七夕好时节。
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携着走着,到处都是人们兴奋的惊 呼和商贩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吆喝。
元宜与谢钧辞从马车上下来,险些没有被晃花眼。谢钧辞看了一眼严不笑,后者俯首抱拳,然后拉着马车消失在转角。
阿丽在三人之间看来看去,终究无法忽视频繁眨动眼睛的自家娘娘,行了礼后提着裙子去追严不笑了。
元宜满意地点点头,偏头看了看身边仅剩的男人,声音里面满是笑意:“我们走吧。”
花灯旋转,外表普通的年轻男女走入人群,加入到这场七夕盛会当中。
七夕节,商贩们卖的东西也和平时很不一样。元宜没走两步,就拽着谢钧辞在一个老婆婆面前停下,拿起她面前摆着的一个小罐子。罐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水,上面漂着七朵花瓣。
“婆婆,这卖的是什么呀?”
“这是七夕水。”老婆婆笑着解释道:“这是七夕早晨头遍鸡鸣之后汲取的水,是神女娘娘洗澡用的水,可以辟邪治病。若是在里面加了七色花,还可以美容养颜,让姑娘更美呢!”
她看见元宜旁边的谢钧辞,打趣道:“公子,不给你家娘子买一个吗?”
“不、不是娘子!”元宜手里的小罐子险些被她扔到地上,她惊慌失措地朝婆婆摆摆手,迅速澄清和男人的关系。
可老婆婆仍是在放大招:“不是娘子?那就更要买了。姑娘家都爱美,若是想成功追到喜欢的姑娘,也是要加把劲啊。”
元宜:这场面更死亡了。
她正想着这话该如何解释,却听见男人带着笑意的冷润声音传了过来:“我买。”
“好嘞!”婆婆销售成功,麻利地拣起一个小罐子装进袋子递给元宜。她递袋子的功夫,在元宜耳边低声道:“姑娘,这公子很是欢喜你啊!”
她轻轻拍了拍元宜的肩膀,脸笑成一朵菊花:“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人。姑娘若是也喜欢人家,可要早早抓在手里,不要便宜了别家的姑娘喽。”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婆婆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自诩脸皮堪比城墙的元宜被婆婆的揶揄搞得面颊羞红,她草草地应了一声,随后抓着谢钧辞匆匆跑了。
谢钧辞瞥见元宜粉粉的耳朵,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然而商贩婆婆们的轰炸远不止于此。
元宜一路拉着谢钧辞,不是被当成夫妻,就被当成互相仰慕确认了关系的一对儿佳人。
所以……
元宜在卖“种生盆栽”的铺子前面被当做求子的新婚少妇,被老板追着大喊早生贵子。
在卖姻缘香的地方被以已经婚配的理由赶走,买东西的大妈说她和谢钧辞一看就已经成亲。
在卖乞巧果子的地方 ,被忽悠买了整整两斤糕点。临走的时候商铺大爷还给她装了一个糖面做的小男孩,说是吃了这个就能生一个大胖小子。
在卖小泥偶的地方被大婶追着说给家里的娃娃多买两个。
元宜捏着身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小泥偶欲哭无泪:不好意思,家里只有她一个娃娃。
谢钧辞那边也不是很好过。
几乎所有商铺的婆婆对他的称呼都是“这位姑娘的相公”、“这位姑娘的夫君”“这位姑娘的郎君”。更有甚者,直接叫他“孩儿他爹”。
谢钧辞:他倒是想,可惜人家不想和他生。
那些婆婆们的嘴没什么把门,说出来的话让他听了也有些受不住。面色冷淡的男人拎着满手的袋子,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脸红也十分默契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心里有一个共同的疑惑:他们两个真的很有夫妻相吗?
易容也自带夫妻相效果的两个人逛了一路,又重新回到街口。
前些天刚刚开始搭建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台子挂着一圈花灯,地上画了牛郎织女的图案,戏台周围树上的红色带随风飘荡。台上坐着许多年轻女子,人们把戏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才消失的严不笑又默默出现在了谢钧辞身后,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元宜拉着谢钧辞钻进人群挤到前面,抱住男人的胳膊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戏台。
谢钧辞胳膊猛地一僵,不过依旧乖巧地躺在元宜的手里,处于静止状态。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垂下眼帘,长睫遮住眼底涌上来的红色。
七夕节是乞巧祈福的日子,在楚国每个七年又会格外隆重,在街巷中心的戏台上举行“斗巧”的比赛。
斗巧即年轻女子比赛穿针。女子们对着月亮结彩线,穿七孔针。谁穿得最快,就意味着她可以乞到最多的巧。
比赛的获胜者称作得巧,输了的则被称作输巧。得巧的人不仅可以收到比赛的奖品,获得织女仙子的祝福,寻找到最好的姻缘;还可以收到输巧者准备的礼物。
台上的女子们穿着盛装,对着月亮仔细地穿针引线。针线飞舞,看得台下的人眼花缭乱。
元宜痴痴地看着戏台上的人,内心疯狂为她们鼓掌。
她从小就不擅女红,绣一个荷包能搞得满手都是针眼。而且越绣越恶心,绣了两针就开始迷迷糊糊。
所以她特别佩服这些心灵手巧的小姐姐们。
身旁的男人却不然。
谢钧辞虽然被元宜拉到了人群前面,可连头都没有抬。台上千娇百媚心灵手巧的女子仿佛是空气,他定定地看着身边的元宜,眼里只她一人而已。
男人的视线过分炽热,元宜自然也不是没有感觉。台上的女子换了一批接一批,比赛越来越紧张,她却开始心不在焉了。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都渐渐消失,元宜慢慢垂下目光,思绪也飘远了。
早上叶娴的话不断在脑子里炸响,她咬了咬唇,手上也不自觉地用了些力。
谢钧辞感受到小臂传来的力度,眼里多了些疑惑。下一刻,就看见身旁的人突然抬起头,目光澄澈,轻轻说道:“跟我来。”
元朝周围的人低声道歉,带他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街上大多数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戏台前面,转角处倒是人烟稀少,安静的很。元宜拉着谢钧辞一路走到这里,松开他的手腕,站在他面前不动了。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半晌,谢钧辞正想要开口,却见面前的人仰起头,犹豫一秒后伸出手臂,直接一巴掌把他摁到了墙上。
谢钧辞:“???”
元宜的手掌按在男人的胸膛上,清楚地感觉到其有力而逐渐加快的心跳。
自己的也一样。
街角昏暗而静谧,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充斥在彼此耳畔。花灯微弱的光照在少女头顶的玉米步摇上,将其衬得愈发金黄圆滚。
元宜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脸涨得通红,可依旧没有把手从男人身上拿下来。
许是此时的昏暗天色给了她一些底气,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猛地闭上眼睛,憋了好久的话终于从嘴巴里冲了出来。
“谢钧辞,我、我喜欢你!”
第54章 不要不要我了好不好……
元宜这一句话说得是气沉丹田底气十足, 声音有些高,甚至惊动了树上的飞鸟。鸟儿叫了两声,而后叽叽喳喳(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元宜喊完就有些后悔, 不过话也放出去了, 白也表了,为什么面前男人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元宜心中疑惑, 于是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悄咪咪地去看谢钧辞。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刚睁开,就对上对面男人泛红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