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
他再天真也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厉害到能横着走,他是练了空手道,但言传身教的教练跟实战经验丰富的混混是不一样的。
如果他没有局长之子这层身份,跟身经百战的边疆打起来,还不一定能赢。
谢庭突然认识到,这次,他可能帮不了边景什么了。
他不能像初见那样,救边景于生死一线。
“不能不去吗?”
边景的茶色瞳孔里倒映着少年满脸担忧,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能。”
“你高考考出去,不回这个城市,不见他,不能这样吗?”
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下楼了,不少人好奇得看着学神跟校霸在楼道里对峙。
边景喜欢谢庭的天真,也对这份天真没有办法怨怪起来,只能说,他的父母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没有见到过灰暗。
“命是堂叔给的,人也是他养大的,就算养的过程磕磕绊绊,但那也是养恩。是恩就得还,父死子偿,边疆这次是逼我还恩。”
“所以,庭哥,我必须去。”
那天的天气挺好,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
蝉鸣鸟叫都掩盖不了谢庭的声音。
上下楼的同学都能听到校霸吼的那一句,整个高三楼都能听见。
“可你他妈也是我救的。”
第五十三章 不能赢
周四。
一下课,边景跟谢庭往校外走。
倒了几趟公交车,才到有名的鹭岛桥。
这是连接岛跟陆地的地方,这一带有很多小商贩推着推车做生意。
在不远处的新桥更是灯火通明,那一带建了不少板房,是工程队留下的,现在给来往两岸的车辆跟旅客休息。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边疆在这一带混得开,有许许多多的小弟,防止这些小弟认出自己,边景自己带了个黑色口罩,给谢庭也带了一个。
谢庭这一晚上都没有张口说话。
戴着口罩,边景也不知道他口罩下是什么表情,只留了一双凌厉的眼神上下扫射着边景。
边景叹了一口气,怕后背给他盯出个窟窿来。
“你再这样,我们就回去了。”
边景的语气里无奈成分居多,谢庭不让他比,他不得不比,主动权不在边景这里,他怎么跟谢庭沟通,都不会出一个好结果。
谢庭把目光移开,不再盯着边景的背影。
心中焦虑。
他还不能报警,说这里周六晚上要出事,有人聚众玩命。
边景说他天真,他妈的,谢庭甚至觉得自己不止天真,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英雄一次,再救一次边景。
“英雄主义永不过时,浪漫才能至死不渝。”这是他的想法。
谢庭沉默跟着边景沿着河道走。
旧桥无人再去,这一片的芦苇野蛮生长,在水分充沛的情况下,茫茫一片,连了天。
谢庭脖子被芦苇叶子割了几口道子,边景走在前面开路更惨,手臂,脖子,脚这种露出来的地方都渗着红血丝。
谢庭把边景往身后拽,自己走前面,挡了不少芦苇叶。
两个人走到旧桥的桥头位置,谢庭拍了拍身上,嘲笑道:“这他妈还没开始跳,就先被芦苇收拾了一顿。”
边景脖子痒,抓了几把,从下颚骨到锁骨位置,迅速出现几条红痕。
谢庭发现边景的体质也太特殊了,随便抓抓,红痕要很久才能消去,刚想开口让他别抓,又想到这脑残都要跟人斗命了,几条红痕算什么!
不提也罢。
边景却没理谢公子的埋怨。
这一带山坡位置,地势往下走才能到桥墩,边景走到左桥墩,踩上第一墩的钢筋,钢筋上的铁锈被踩落不少。
谢庭走到右桥墩,抬步跨上桥墩,他比边景重一些,所以站上钢筋面,钢筋迅速弯了个折角。
谢庭迅速跳下来,走到边景那边,说道:“边景,这些钢筋随便踩踩就弯了,说明风雨腐蚀得只剩下钢心了,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跳跃的重量。”
不开心所以直接喊全名了。
边景跟没事人一样,说道:“没事,边疆比你还重,你都压弯了,说明他到时候更弯。”
谢庭有些烦躁:“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
边景:“我知道,我只能比,而且我还不能赢。”
谢庭口罩上只剩下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瞳孔放大,只剩下边景站在单向钢筋上眺望远方的身影。
风把边景的长发和外套吹得刷刷作响,甚至吹开拉链,白色外套像两个翅膀,谢庭稍微不注意,眼前这个少年,就能乘风而去。
“我不能赢。”
边景重复了一次。
怕风声太大,边景说了第三次:“我没想过赢。”
谢庭听见了,三次,都听见了。
所以他把边景从钢筋上抱下来,边景在他怀里挣扎:“我一个大男人被你抱来抱去像什么话。”
谢庭面无表情,哼道:“脑残不配说话。”
边景被放下地,踩着过膝草,他裤腿上扎了不少草籽,这玩意扎上很容易,搞下来却麻烦得很,这条裤子回去不能要了。
又看向谢庭胸前靠近臂膀位置,哪里扎了几颗,刚刚抱他带的。
边景跟他打个商量:“庭哥,以后麻烦不要公主抱,行不行?”
谢庭呛他:“你活得到以后再说。”
边景无语,看向旧桥面,为了防止游人继续走这条桥,施工队把桥面都拆了,空心板梁掉了不少在河里,河滩浅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白色板梁的一头。
河水深的地方,完全看不见河底有任何东西,这也恰恰封死了最后一条路,他不能赢,连“失足落水”都不能。
谁都不能保证,下面不是空心板梁,跳下去撞上梁,一摔就死,不比被钢筋贯穿差。
然而,谢庭却问他:“你会游泳吗?”
边景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说道:“不会,也行不通。”
第五十四章 温柔至死不渝
周五,谢庭下了课就往校外跑,边景也没问他什么事,他把底片交给兰姐,兰姐像个没事人一样收东西,给他结算工资。
临走前,兰姐喊他:“这次拍的不错,下次有货再找你。”
边景无畏无惧地看着他,笑道:“再说吧。”
离开创意园,边景到老街那边纹身店打过招呼,说请几天假,如果几天之后不来了,就当是自己为了好好读书,辞职不干了。
纹身店老板更潇洒,连这么错漏百出的借口都不问,挥挥手让他:“你自便。”
边景人际交往关系简单,除了这两处,好像也没什么人能够告别了。
他像一个慷慨赴死的勇士,给每一位过客留言告别。
至于他最想告别的那一位,似乎并不把他当一回事。
无聊走过绿荫路,徘徊在光阴之外的少年身影总是孤独的,漫无目的闲逛了一会,看了一场夕阳。
沐浴在余晖之下的温柔,边景那一刻就想死去。
到了晚上,边景在写字台上,面前摆着一张洁净无暇的白纸,边上放着一支笔,看着纸笔发了一会呆,终于决定,执笔落字。
谢局回到家的时候,老婆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儿子不在,保姆放假了。
五十多岁的老头轻手轻脚抱住余书记的腰,甜甜腻腻得喊了一句:“老婆~”
余书记在做白玉烧,一道用白糖把红薯芋头滚一遭的甜品,谢庭不爱吃,谢局爱吃,余书记喂了一口给谢局。
谢局竖起手指头:“手艺一点都没差。”
余书记抿唇一笑,几条少见的鱼尾纹爬上眉梢,打开腰间的手:“你快出去喝会茶,我这边快好了,问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一块吃饭。”
一家三口不是工作的就是上学的,保姆待在家里都比这三人多,能聚齐吃个团圆饭,也是很难得。
谢局圆滚滚的身子走到沙发边,拿起座机打电话。
“喂!在哪野呢?”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谢局等电话一接通,没等对方说话就一通乱吼。
门口玄关处还回响起他的这一顿吼声,谢局歪歪圆滚滚的身子,往门口一看,好家伙!
“你这是掉水沟里了?”
余书记提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只见她平时帅气不凡的儿子此刻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问道:“外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