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云单手抄袋,低头浇花,“爱说我们闲话的人,怎么都会落把柄到他们手里。”
宋黛如端起玻璃桌上的骨瓷咖啡杯,喝一口花茶,“她和阿铭一般大,以前玩就算了,现在他们身份不一样,是叔嫂了,总该避点嫌才好。再说你们的关系迟早要对外公布的,到时候让人知道了,会说我们顾家长幼无序、尊卑不分的。”
顾淮云一言不发,水壶的蓬头沥沥地滴着水。
哪怕是在自家的露台上,宋黛如的坐姿依然优雅端庄,“够了够了,别浇那么多水。哪天把人带回来,养在外面总归不是个事。”
顾淮云眼底划过一道光,含糊答道,“嗯,我知道了。”
“你别老是敷衍我,”宋黛如保养得当的手勾着咖啡杯手柄,“你爷爷是不答应给你股份,但他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有了儿子,就把原先属于你的股份转给你儿子。”
君子兰的叶片被水打湿,摇曳着,滚着晶莹的水珠,青翠欲滴。
“奶奶,陶然住外面也好,免得她打扰到你和爷爷。”
“什么话!”咖啡杯被放回托盘,碰撞出清亮的瓷器声,“你爷爷是不认这个孙媳妇,那还不是因为你做法不当?那他总不能一直不认吧?带回来放在身边,总比你养在外面的让人省心。”
“你爸当初就是在外沾花惹草,才惹出那么多事来,你可不能像你爸那样,会让人说闲话的。”
名门望族,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安城人的焦点,成为有心人的谈资和笑料。
“我知道了,奶奶。”顾淮云浇完最后一盆君子兰,搁下浇水壶,步行至方形遮阳篷下,“我会和陶然商量一下。”
“这事还要商量?”宋黛如像听到天方夜谭,在她看来,陶然一定是想尽了办法嫁进顾家,又感叹,“也好,这一点你比你爸强,比你爷爷都强,懂得疼人。”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宋黛如也不能免俗,“长得怎么样?和杨家的丫头比,是不是还要好看?”
顾淮云入座另一张藤椅,双手搭在扶手上,笑道,“比起子芮差远了。”
“……”
宋黛如一脸“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瞎扯”的表情。
顾淮云继续笑,“真的,奶奶以后看到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笨不隆冬的。”
第99章 感动了?
陶然是在办公楼前面柏树林里找到的曹仲,鲜少抽烟的人竟在吞云吐雾。
“仲叔。”离着五六米的距离,陶然站定了,惶恐地喊一声。
曹仲转过身来,点点头,表情未有异样,烟又叼上吸了一口。
陶然心中有鬼,明知曹仲和胡英的那段纠葛,还要假装不知道来试探他,试探的结果却超出了她的掌控。
一下子被打回原型,陶然不敢再耍心眼,踟蹰向前,怯怯地又喊一声,“仲叔。”
“嗯,仲叔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上去。”曹仲依然没有谈论的心情,狠狠抽了一口烟,支使陶然离开。
从小到大,曹仲都没有这么冷漠地对她,意识到自己捋了他的逆鳞,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误,陶然仓皇无措,不打自招道,“仲叔,我是故意给你看英姨的照片的……”
曹仲整个人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连脸上的纹理都被冻住,只有指间的烟随风飘散。
“仲叔,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我也是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个过去……”陶然颤着音,身体也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我是看英姨一个人过得很辛苦……”
“一个人?”曹仲反应剧烈,一下子抢过她的话,“她家人呢,怎么会一个人?她不是、不是嫁人了吗?”
“英姨她……”
陶然陷入蒙尘的往事中,顺着时间往回走,走入胡英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里,剥皮抽筋般,全是淋漓的鲜血。
陶然讲完,曹仲的鼻尖滴着泪水,“你有她的联络方式吗?”
“没有,”陶然在脑子里拼命地搜刮着有用的信息,却发现脑中只有一个定格着一间老屋、一棵老树、一条狗、一个人的画面,“那个地方连地址我都说不出来。但是我有她外甥的联系电话,就是替我们去佳乐服装厂买面料的那个。”
“我知道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上去吧,这里风大。”
真相来得太突然,陶然支吾着不敢擅自离开,又被曹仲回绝了,“仲叔没事,你去吧。”
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陶然揣着惴惴不安的心,脸拧得如一张草纸。
“小然。”
倏地听到曹仲叫她,陶然徘徊的脚步戛然而止,火速回头,“嗯,我在。”
“谢谢你,感谢你告诉仲叔这些事情。”
陶然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腔里像有一把烈火在灼烧,又似惊涛拍岸冲击着她,委屈地卸下压在她心头上的那块忐忑的巨石,“不用谢,仲叔,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去吧,仲叔真的没事。”
顾淮云说的没错,曹仲需要时间,但他总归能接受。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陶然手贱地从一棵倒霉催的灌木上揪下两片叶子,又随手一扬,丢在风中,然后跳上了台阶。
下午,服装厂的员工还没开始下班打卡,顾世铭和江翘翘齐齐找上门来,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陶小然,你是不是虎啊,你咋不上天呢?为了赚钱,你是不是连你这条贱命都不要了?”
江翘翘抱着她,狂风怒吼。
陶然笑得花枝乱颤,“我福大命大,算命的给我算过了,我能活到99。”
顾世铭懒得听她吹,拽着她的脖领拎到一旁,上上下下地看。
陶然甩胳膊动腿的,献殷勤似地证明给他看,“好的,好的,没少一块肉。”
“你他妈……”顾世铭又好气又好笑,骂一半就被气笑了,“没死,你是不是还挺骄傲?”
陶然将两人迎到会客区,倒苦水,“没有没有,哪敢啊,路被雪掩了,车开半路没油了,在雪地里走到天黑都没见着一户人家,你们能体会得到我当时绝望的心情吗?”
顾世铭和江翘翘齐齐整整地在她伤口上撒把盐,“活该!”
“啧,”陶然停止戴围巾的动作,皱眉,“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好朋友了?”
穿戴完,陶然大手一挥,“走,吃饭去,今晚姐姐请客。”
一个多小时后,江翘翘连吐槽都很无力,“陶小然,这就是你说的请客,让我们敞开了吃?”
陶然按照顾淮云发过来的配料方法,调制三人的蘸碟,“亲,这里还不够你吃?”吃惊完,她话锋一转,“顾世子,麻辣的OK吗?”
江翘翘差点要摔了手里的筷子,“不是说好请客的吗?这算什么?!我也要麻辣的,再多加点醋。”
“多加什么醋?”陶然故意扯开话题,调侃道,“你男人有多少醋给你吃啊。”
火锅开了,咕咚咕咚地冒泡,陶然放下蘸碟,倒入一盘金针菇,“顾世子,那盘九尺鹅肠给我。”
“还九尺鹅肠,老娘赐你三尺白绫,就问你死不死。”江翘翘对于陶然将请客变成来陶然的公寓涮火锅怨言颇深。
“先吃再说。”陶然熟视无睹,笑嘻嘻地往烧开的锅里涮鹅肠,“这蘸碟是顾老板的独家秘方,真的一级棒。”
自从上次顾淮云带她在家做了一顿饭吃后,她顿悟了一样喜欢上在家里吃。但是缺了顾淮云,她就只能请两人涮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火锅。
火锅底料,她买海底捞的,但蘸料,她没买到。在超市购物时,试着问顾老板。结果无所不能的顾老板便给她发了一份蘸料的配方来。
“看来跟顾淮云打得很火热嘛。”陶然刚涮好的鹅肠,被江翘翘一筷子夹走,“我都想不到他这次居然去绥安找你了。”
顾世铭勾起唇,似笑非笑般,“我听说我爷爷不同意我哥去绥安,我哥哥硬要去。夜里刚到家,我哥就去我爷爷的别墅里跪了两个小时。”
陶然架着一双筷子,错愕的眼神怔怔地看过来,脑子里也像这锅火锅,蒙了一团虚无缥缈的烟雾。
“感动了?”顾世铭嗤笑一声,低头拉起一罐百威,喝了起来。
客厅里只有热汤沸滚的咕咚声,灯光把沉默变得更沉默。
好半晌,江翘翘先出声,“这个顾淮云,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他不会……是真的爱上你了吧,陶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