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不吃了吗?”听见阿询的声音,她才抬眼看去,却见沈倾放下了筷子,似乎已经吃完,不打算再吃。
可他分明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吗。
是她做的菜……不好吃?
戚柔小脸微怔,拿着筷子的手顿住,沉默地看着他。
沈倾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薄唇微抿,朝她看来,道:“很好吃。”
他在解释,不是菜的原因,只是他吃不下罢了。
她知道的,他向来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不过,既然沈倾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强求他吃什么东西,只是……
戚柔想了想,搁下碗筷,拿了个干净的小碗,仔细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
汤汁乳白,香味鲜美,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漂浮着碧绿葱花,不用入口,便知味道极好。
她将小碗递过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声音糯软又执拗:“喝了。”
沈倾静静看着她,眼眸漆黑而深邃。
“给你熬的。”她不依不饶,又补充一句。
阿询嘴里塞满了饭菜,两颊鼓鼓,听见身边的动静,不由抬头愣愣看着他们,感觉四周气氛有些不对,连自己嘴里的饭菜都忘了嚼。
过了一会儿,沈倾终于笑了笑,语气有些无奈:“罢了。”
他伸出拢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来接汤碗。
接过碗时,两人的皮肤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
那分明是微凉干燥的温度,戚柔却如同碰见了炙热的火焰,倏地将手缩了回去。
她坐回去,仿佛木偶人,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坐着。
沈倾似乎未曾注意到她异常的反应,接过小碗,试了一口。
他的动作清雅矜贵,又透着冷淡随意,似乎从前也如这般。
那种贵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她从前看时,只觉得赏心悦目,感叹这世上实在挑不出第二个比他还要清冷雅致的贵公子。可如今,经历了这般事情,再去细想……
戚柔抬眼看他,心中浮起许多复杂思绪,忽然又失落地咬住唇瓣。
阿询愣愣看着他们,除了见戚柔给自家公子盛汤,还隐约感觉到其中藏着许多弯弯绕绕……剩下的,他就着实看不明白。
便也只好低下头,继续十分认真地埋头吃饭——
反正这一大桌子好吃的菜,公子和戚柔都不怎么吃,放着也是浪费,他索性吃掉好了。
见沈倾出了屋子,颀长的冷白身影隐没于漆黑夜色之中,戚柔思衬片刻,也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阿询往嘴里塞了口菜,见戚柔起身,抬头愣愣看她:“你也吃完了啊。”
戚柔“嗯”了一声,弯唇道:“碗筷交给你了。”
说完,便随着沈倾的步伐,跑出了药庐。
***
漆黑笼罩了大地,远处虞水村星星点点的灯火是唯一的光亮。
夜晚时分,屋外极冷,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薄薄的冰棱。
沈倾衣着单薄,可他却似乎感觉不到气候的寒冷,冷白长袍委地,几乎与地上未 * 化的白雪融为一体。
快走到药圃附近时,身后忽然有踩着雪的小小声音,朝着他这里奔过来。
下一刻,一双小手伸过来,努力将雪白毛绒滚边的披风盖到他肩头上。
沈倾怔了怔。
那双手温热柔软,带着小姑娘独特的馨香,为他加衣,尽力想让他温暖起来。
身后,戚柔踮着脚尖,确定将披风披上他肩头之后,才松了力气,脚跟落到地面,稳稳站好。
“为什么穿这么少?沈倾,你不冷吗?”她站在他身后,仰头看他,声音温软。
沈倾回身,垂眸看她,唇角安抚地弯了弯,漫不经心道:“习惯了。”
“可是你的手很冷。”戚柔不依不饶,注视着他。
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于是她又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沈倾,你下次多穿一点,若是冻坏了,有人心疼怎么办?”
沈倾眼眸低垂,看着她,目光深暗而浓郁。
这话……戚柔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辩驳道:“不是我!”
见她一副唯恐他误会了什么的模样,沈倾移开视线,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另一边走。
戚柔跟上他身后,看着眼前人颀长清隽的身影,恍惚间,总感觉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这一种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
“沈倾。”
半晌,她终于压不住,闷闷唤道。
他往前走着,听见她的声音,淡淡应了声:“嗯?”
戚柔却不说什么话,继续唤道:“沈倾。”
这一次,沈倾缓缓停了脚步,却并未回身。
他背对着她,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应道:“我在。”
戚柔心中忐忑,踩着雪走到他面前。
四周微弱的光亮,依稀照亮了他清致俊美的眉眼。
那一双眼睛……
当他眸光深暗地凝视着你时,几乎能教你陷落进去。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手揪着袖摆,慢慢道:“昨夜,我们……”
第24章 薄雪 “那你呢?”
“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沈倾神情冷淡, 却是一口否决。
什么都没有发生么?戚柔怔了怔,心中仍有些犹疑不决。
她昨夜感觉到的,分明不是幻觉。
不过,既然他这样说, 约莫也是不想让她多想。
原来他还是……不喜欢她。
戚柔心中失落, 绕过沈倾, 走到药圃边, 背对着他, 缓缓蹲下了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
“沈倾,你只是虞水村的医师, 不是其他人, 对吗?”她注视着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的药草, 轻声发问。
话语中含了微不可察的紧张和无措。
她希望他只是虞水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师, 不涉及其他复杂的事情,如此而已。
昨日在风月坊, 她半昏迷半清醒之时,迷糊间听闻动静,知道他带人闯进风月坊相救。
他似乎与那谢无妨相识, 而他们说的话, 她虽只听得迷迷糊糊,却也确实听不懂。
沈倾就像个谜团,若即若离, 忽远忽近, 总是让她看不分明,又瞧 * 不真切。
可是,只要他告诉她, 他只是虞水村的医师,她就能安心下来。
如鸦羽般的睫毛微颤,戚柔咬住唇瓣。
在她身后,沈倾长身玉立,静静站在黑夜的风雪中,清致隽美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教人看不分明。
他沉默了很久。
寒凉的夜色浸染了他身上宽大纤长的冷白衣袍,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
“沈倾?”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应,戚柔回头看去。
她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有些害怕。
他为什么不说话?
沈倾的目光与她接触了一瞬,很快移开了。
过了片刻,她终于听到了他低哑的声音:“是。”
他回答她了,他说是,他只是虞水村的医师。
戚柔垂下眼眸,转回脑袋。
她抱住膝盖,望着眼前最近那一株被白雪覆盖,却依旧顽强的草药,心中虽仍是有些犹疑,却轻轻翘了翘唇角。
是这样便好。
她信他的。
又是一阵凛冽的风,夹杂着簌簌白雪扑面而来,寒意浸人。
雪势越发大了。
戚柔方才跟着跑出来,穿得不厚,此时心神回归,安定下来,才终于感觉到冷。她搓了搓被冻红的小手,往手心呵了口气,登时一片白茫茫雾气。
想起沈倾穿得那样单薄,戚柔忙站起来,回身看去。
沈倾果然没有离开,迎着风雪,站在不远处。
他身姿颀长,仪态清雅,除了身后被风雪扬起的长发,周身只余一片冷白无暇。夜晚的黑暗在他身后,愈发显得可怖。
竹林另一侧,掩在夜色下的远山看不分明。
他似乎少见地出神了片刻,长眸微睐,眼底一片空寂冷然。
小姑娘忽然觉得,现在的沈倾,好像一朵高岭之上迎着霭霭风雪,清傲盛放的圣洁之花。
无人可以玷污,也无人可以接近他身侧分毫。
她穿得比沈倾多,可她都快冻坏了,更遑论他呢?
戚柔忽然有些恼怒,气他不心疼自己。
她小小身影踏着薄雪,冲到他身前。
一把拉过他拢在袖中的手,触及果然一片冰凉,她低着头,用自己温热的手尽力包住他的,试图让他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