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过了片刻,待戚柔将洗净的蔬菜沥干水,正准备下刀时,却听三枝忽然出声,语气带着怅惘:“阿柔,你……可有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戚柔一时恍了神,手上的刀一歪,差点就要伤到自己。
她怔怔将刀拿开,剔透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三枝,问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三枝却低着脑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戚柔没有着急,静静看着她。
良久,三枝注视着地面,唇边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坦然道:“阿柔,我有喜欢的人。”
戚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睫毛垂下,遮住眼中的神色,没有说话,认真地听着。
“我编这个同心结,就是为了送给他的。”三枝从怀中拿出那串同心结,手指轻抚上去,嘴角带着笑意,道,“阿柔,我准备明日便送给他,和他表明心意了。”
“他应该会接受的吧……”说到这里,三枝的神情却低落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就算我送出去,他接受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这话有些奇怪,戚柔若有所觉地蹙了蹙眉,侧头看过去。
三枝这是怎么了?她在说什么?
果然,还未等她出声询问,三枝已经看向她,郑重地说道:“阿柔,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早些表明心意。有什么事情,也一定要早些去做。”
说到这里,顿了顿,三枝眉间又露出失落的神色,垂下了头:“这世上的事情太无常,有的时候,不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这话说得怎么如此严重了。
戚柔擦干手上的水,跑到三枝面前蹲下,蹙眉问道:“怎么了?”
“阿柔……阿柔!”
不曾想,三枝竟突然抬起头,抓住她的手,眼神空洞,有些慌乱地喃喃道:“听说,听说官兵就快来了!大正要被抓去充军……大绥,大绥是不是要开战了?”
戚柔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充军?怎么会这样?”
她当初在江北一带混迹时,是亲眼见到过周边的民情的。
大绥一向安定,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就算如今在位女皇的实力并不如先皇,也还是保存着一定的基 * 础,断没有开战的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三枝移开视线,拉着她的手也松了力气,仿佛心灰意冷,“听说南境蠢蠢欲动,女皇颁布了旨意,要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在民间招募壮丁充军,可哪里有人想去送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抓人去了。”
戚柔小脸微白。
要开战了?
她有些手脚冰凉,怔怔问道:“是什么时候?”
三枝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正月初三。”
这么快?!
难道如今的局势,已经如此不稳了么?
戚柔捏住了自己的手,思衬半晌,忽然看向三枝,低声说道:“三枝,不然你们跑吧。跑得远远的,能逃到哪里就是哪里。”
“跑,怎么跑?跑到哪里呢?”三枝苦笑着摇了摇头,“先不论到处都有官兵,路上必定凶险万分……更何况我还有娘要照顾,一路奔波,我娘的身子骨肯定受不了。”
“可惜……可惜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和大正说清楚。如果早一些,也许我和大正就能多一些时间。”
“所以,阿柔。”三枝抬眼看向她,神情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早些和他剖明心迹。这世上的事情太瞬息万变了,没有人敢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
看着三枝决然的眼睛,戚柔愣了愣,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阿柔,我也该回去了,我娘还在等着我呢。”三枝抹了抹脸,将她一并拉起来,看着失神的她,叹了口气道,“阿柔,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说完,三枝拍了拍她的手,便转身走出厨房,离开了药庐。
戚柔站在原地,屋外的冷风顺着敞开的屋门吹进来,将她绯红色的裙摆与长发吹得往后扬起。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屋外的竹林。
好冷啊。
原来,恍然不觉间,深冬竟要到了……
***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早已些,连带着时间都流逝得快了。
傍晚时刻,药庐。
“咦,好香啊,哪来的香味?”
阿询一走进屋子,便好奇问了句,回头看向沈倾:“公子,咱们药庐是来了什么人吗?”
沈倾淡淡抬眸,看了厨房一眼,没有说话。
阿询按捺不住好奇,放下竹筐,便火急火燎地跑进厨房里,果然瞧见灶台边一个忙碌的小姑娘身影。
“戚柔,居然是你?”阿询惊奇地绕过去,看着戚柔,兴奋道,“原来你会做饭啊!”
戚柔白皙的小脸被热气氤氲得微红,她似乎并未受到别的事情影响,冷嗤一声,挥起锅铲:“干什么,瞧不起我?”
“没有没有!”阿询连连摆手,又往外面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对了,公子回来了,你不去看看?”
闻言,戚柔怔了一怔,却没理会他,转回头继续烹菜,小声道:“饭还没做完呢。”
见小姑娘神情有些不自然,阿询扬起眉毛,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嘿嘿笑道:“你今日 * 怎么破天荒地下了厨房?是不是闯了什么祸,怕公子生气啊?”
难道……阿询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戚柔鸦羽般的睫毛低垂了些,疑惑地抬眼看他:“你昨日去哪儿了?听李大娘说,昨日你也不在药庐。”
“昨日?昨日公子让我上山采药去了啊。我到了晚上才回来的。”
说到这个,阿询有些惆怅:“你可不知道,为了找那味草药,可花了我大半天的时间,累死我了。”
锅中的酱豆腐已然熟透,正咕嘟咕嘟滚着,腾腾往上冒热气。
戚柔收回视线,撒了些葱末、花椒下去,又加了香料调味,合上锅盖。
她思衬了片刻,还是转回去,犹豫着问阿询:“你可知……昨夜,沈倾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询摇了摇头:“约莫是子时?我也不大清楚。我见你们没回来,原本想再等等你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等着等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听你这语气不对,难道昨晚发生什么了吗?”说完,阿询挠了挠头,纳闷地看着她。
戚柔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掀开锅盖,翻动了一下煨得香浓的酱豆腐,看着火候,差不多可以盛出来了。
她敛了眉眼,去拿盛菜的盘子,回答道:“没什么。”
“哇,好香啊!”阿询被饭菜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没再追问下去,咽了下口水问道,“应该快吃饭了吧?”
“嗯。”戚柔随口应了声,“你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这就出去。”阿询搓着手,美滋滋地准备离开。
戚柔点了点头:“既然没事儿,生火去吧。”
“……”
阿询欲哭无泪地哀叹一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倾,仿佛受了委屈要讨回公道的孩子:“公子,你看她,我才刚回来呢!”
感觉身后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心神不由有些起伏不定,强持镇定着,将锅中的酱豆腐盛进盘子,端去一旁。
只是因心绪不宁,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半晌,低沉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照做便是。”
说完,沈倾似乎便转身离开了。
阿询傻了眼——
公子怎么不帮他?还、还叫他照做?呜呜呜呜呜公子实在太偏心了!
这边,戚柔背对着屋门的方向,垂下眼眸,咬住唇瓣,心神依旧起伏不宁。
是了。昨夜就是这个声音,是他的声音。
但或许,还要更喑哑,更低沉一些。
在她的耳边,低低哄着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念及此,戚柔用力咬了唇瓣一下,感觉到疼痛,才蹙了蹙眉,将心中的杂念摒弃干净。
晚饭已经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道菜。
她做了个深呼吸,不想让他们久等,转过身,小跑着到灶台另一边去准备。
***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种类颇多,琳琅满目,在暖黄的灯火辉映下异常好看。
桌上三人,却只有阿询在认真埋头吃饭。
戚柔低着头,有一些没一下地拨着碗 * 里的米粒,偶尔往嘴里送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