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看到,林玥儿忽然拉住了傅云弈的袖子,然后自己跑去附近的屋里拖来了一把长凳,往前一顶,直接绊倒了谢寒。
更加奇怪的是,谢寒被这么一绊,似乎终于恢复了清醒,整个人都正常了。
傅丞渊心中恍惚,目送三人慢慢走远,他不解这座老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深入思考这件事。整个人依旧陷在梦中的情绪,失魂落魄的静静看着天色陷入昏黄,然后才跌跌撞撞下了山。
阿武一向机灵,刚才在傅云弈两人赶到云烟山时,他便提前一步拉着马车掩入树枝掩映后。
可他等了许久,等到傅云弈两人与林姑娘都一块下了山,却仍不见自家公子的身影,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眼看太阳西斜,阿五终于等不住,决定上山找去。
他的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就见远处一道颀长的人影,一步步朝山下走来。
阿五一眼就认出是自家公子,他连忙跑上去迎接,离得近了才发现自家公子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可他不敢多问,安静的将公子请回马车后才问道:“公子,接下来……”
他的一句话还未问完,便听车厢内传来傅丞渊微凉的声音:“回别院。”
入夜后又下起了雪,温度都降了许多。
床榻上,傅丞渊睡意全无,只要闭眼,房梁下荡开的妃色裙摆,与白绫下母亲狰狞的面孔便在脑中浮现,他遣散左右,单披了件斗篷出门,凉风袭来亦不觉得冷。
白日梦中母亲的嘶吼犹在耳畔萦绕,幼时的记忆如同潮涌,几乎将他淹没。
傅丞渊神情微晃,眸底光影莫辨。
游廊檐梁下,摇曳不止的灯笼朦胧照亮纷飞的雪,他看着大片雪花飘摇落下,不由伸出右手去接。
洁白冰花落进掌心,转瞬消融,他看向空荡荡的掌心,忽然轻握了握,心底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些年来,他执念成魔,可那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恨傅云弈害死了母亲、他恨傅云弈夺走父亲所有的关注、他恨傅云弈硬生生抢走原本属于他的世子头衔,这些恨,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存在!
傅云弈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难道他不该恨他吗?所以他不惜一切也要毁掉他,毁掉他的一切。那是对傅云弈的复仇,也是对母亲的交代。
但,真的是这样吗?
妃色裙摆再次在脑中浮现,心口猛的一颤,傅丞渊猝然将手收回。
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在心底问自己,对于傅云弈的满腔恨意,当真不是一种逃避吗?
从云烟山回来后,林玥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水平提升了不止一点点,从吃食的精贵到衣服的舒适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看着被拨来挽香院伺候她的四名婢子,忙前忙后的还在往屋里抬绫罗首饰与一些稀奇摆件,她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傅云弈这般高调做派若是落在傅丞渊眼里,她少不得又要一顿解释。
想到糊弄傅丞渊,林玥儿就头大。不过好在傅丞渊这几天都不在,所以她还有时间慢慢去想一个绝妙的瞎话糊弄他。
傅云弈看了眼满脸纠结的林玥儿,以为她不喜这些,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她,“玥儿若是不喜欢这批,那便再换?”
“喜欢喜欢!”林玥儿抢答,随后看了眼还在屋里忙碌的几名丫鬟。
傅云弈会意,将人遣散出去后关了门。
林玥儿这才说出心底的顾虑,“傅丞渊一向心思沉,傅师兄你一下子对我态度大变,我是担心他察觉什么。”
傅云弈听罢却蹙了眉,他还记得谢寒提起过,林玥儿假意诚服傅丞渊,是为了他。
从前他不相信她是他的玥儿,自然无所谓她的安危,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怎么可能再放任她为自己冒险?
他轻轻擎起她的右手,将之包覆在掌心,让她安心,“玥儿,你无需为我冒险,我自会应对一切。你的平安对我而言,胜过一切。”
林玥儿抿了抿唇,和他对视了不到五秒,就慌张的逃开视线,觉得又是口干舌燥又是面上发烫。
“对了玥儿,”傅云弈忽然想起,“你方才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有吗?”林玥儿笑得好不尴尬,“我忽然也想不起来了。”
关于傅丞渊用毒控制自己的这件事,她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害怕他知道了,会做出不妙的事。
于是决定,这件事还缓一缓再告诉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改了个bug,大概是傅丞渊的娘是在他小时候去世的。(知道一下就行啦~不影响后续阅读)
☆、计划终止
又过了两天,依旧没有看到傅丞渊回来,林玥儿不由有些着急,眼看一月之期又到,若不吃解药,明天又要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疼了。
虽说她手里存有一枚延缓毒发的解药,但那个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使用。
所以她决定去一趟别院,或许傅丞渊会在那里。
其实每次去别院,不是都有傅丞渊陪同的,偶尔几次是她得到傅丞渊的口信后,通过碧玉妆的密道由马车载着独自前往。
而此刻,别院内另有一名贵客。
二皇子看着一室狼藉有些急,视线最终落在傅丞渊的面上,“我不管你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但别坏了你我之间的大计!你不是派了那丫头潜在傅云弈的身侧吗?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殿下何必如此心急,你我皆知,我家兄长是个谨慎性子,想要他彻底相信,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话罢亲自替二皇子倒了杯酒送过去。
二皇子别开傅丞渊递过来的那杯酒,他看着醉意醺然的傅丞渊一双眉紧紧的蹙起,对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满意。
自玉观音事件过后,傅丞渊就一点动作都没有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早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今日才会亲自前来质问。
傅丞渊扫了眼被冷落的那杯酒,也不在意,他悠然收回,送到自己嘴边一口饮尽。
二皇子被眼前人那副不太对劲的状态,以及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到,脱口而出:“傅丞渊你究竟怎么回事?你莫要告诉我,你已经放弃了?”
轻握酒樽的那只手,微微一顿,傅丞渊莞尔一笑,微醺的眸子对上二皇子的眼,“殿下怎会有此疑问?除去傅云弈是我与殿下心之所愿,怎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二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这才散了几分疑虑。
待二皇子离开后,傅丞渊挂在唇角的那丝笑,瞬间消散。
辛辣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顺着喉咙灌下,而傅丞渊握着酒樽的手,则越收越收,眸色也随之越来越沉。
满地皆是饮尽的空酒壶,傅丞渊觉得不过瘾,丢开酒樽,拿起最后一壶酒,仰头就往嘴里倾倒,溢出的酒水顺着下颚滑落,打湿胸前一片,他也毫无所觉。
眼看手中壶酒再倒不出一滴酒,傅丞渊恨恨将其甩飞出去。
‘哐——’地一声厉响,酒壶砸向梁柱,几乎碎成粉末掉落在地。
守在门外的阿五心头一惊,连忙进来查看,“公子?”
“滚——!”傅丞渊刺红着双眸,沉声喝道。
吓得阿五连忙又躲了出去。
“呵。”傅丞渊起身踉跄两步,唇边带着对自己的讥笑。
他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杀傅云弈?有个声音回答他:因为傅云弈夺走了自己世子的位置!
可记忆带着他回到儿时,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因爱疯魔的母亲,狠狠掐着他的双肩,眼里布满血丝,“我才是景王妃,我才是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渊儿,你给娘好好记清记牢,那个位置是你的,谁也别想夺走它!”
他早已分不清,从始至终,想要那个位置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母亲?
他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杀傅云弈?有个声音回答他:因为傅云弈抢走了父亲本该给予自己的宠爱。
可记忆带着他回到儿时,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歇斯底里的母亲,“我明明将那对母子赶走了,她们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都是那个孽种的存在,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宠爱。若是没有那个孽种,渊儿,你爹的眼里是能够容得下你的!”
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父亲不喜自己,从来都不是因为傅云弈的存在。是因为自己幼时懦弱又胆小,所以父亲才会不喜这样性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