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荻眼神一黯。
到了爆=炸地点,空中还飞舞着不少燃烧中的纸片,黑色的粉末凝聚,极为呛人。
小孩子们没什么大碍,只有园内的一些仆役,留在原地,千姜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此处是存放孤儿文书名册的,这一毁,许多小孩的身世更无法溯源了。
如此,千姜便品出宋忆慈的心思,此事怕是早有预谋,可惜自己受制于人,若不是斜也和南宫鸿……她一定当面将事情揭发。
可是方才张九荻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也颇为受伤……
罢了,心灵上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千姜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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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千姜在宋府的小院子里坐着。
她本来想去仓使府,可惜被府上众人咬牙切齿地拦下,说张九荻发了话,坚决不见自己。
可是千姜心里仍旧隐隐觉得,他一定会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送过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她脚步轻快地去开门,却见到宋忆慈得意的脸。
“妹妹,在等人么。”她朝身后的婢女明月示意,后者便恭恭敬敬地将两只碗摆在了桌上。
“你这是何意?”
“妹妹不就是要这个么?”她笑嘻嘻道,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不疾不徐地扇着,又慢慢走到房间内坐着。
明月识相地退出门。
“我没向你要过东西,你离开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威千姜,现在你还给我摆架子呢。”
“架子不敢摆,只是怕姐姐在我这里逗留太久,影响你休息。”
“不碍事。”她将折扇轻巧地放在桌上,又渐渐走到千姜身后,给她捏捏肩膀,道:“这两碗解药是渊哥哥让我送过来的。”
“他说的?”
“是。今日渊哥哥陪了忆慈好久,只可惜你迟迟不回来,哥哥就……”宋忆慈可以停下来,意味深长道:“殿下今日好温柔。”
千姜:“哦。”
“后面,他就让我把东西拿给你,说是什么解药,你一直向他求的东西。”
“为何有两样?”
“两样都是解药,解的是不一样的毒。一样是你的,一样是他的。”
“我的毒?”千姜回忆起上岚道常弈的话,张九荻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曾经上山求过自己的解药……“这东西,他为何不亲自送过来?”
宋忆慈冷笑道:“哟,你还妄想殿下给你亲自送过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哦对了,今日殿下还说了,不想再看见你呢。”
“他如此说了?”
宋忆慈急忙点头,而后饶有兴致地品味着千姜的表情,“这盏你快喝了罢,我也好向殿下复命。”
横竖自己是百毒不侵的,千姜也没什么犹豫,便喝了“自己的解药”。
她仰面的瞬间,宋忆慈的笑容全然遮挡不住,既然千姜喝了自己亲手调制的这份毒药,便不用再担心她会生出什么宋府的嫡系了。
☆、彩云易散
一盏毒药下肚,千姜宛如没事人。她轻轻咂一口,显出几分沉醉。
宋忆慈:“……”
夜更深,千姜火急火燎地将热腾腾的药送往竞陵王府。
这次她光明正大,坦荡磊落,可惜,仍旧在府内一重门处被挡住了。
“此处乃禁地,不许入。”
看守的人百般阻挠,千姜只好用上了如今自己的必杀技,掏出一个金锭,便见那人笑逐颜开。
还不如当初和亓筠一起飞檐走壁来得快呢,她腹诽道。
“宋小姐还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千姜转头一看,原来是宿望的侍从,这人和宿望呆久了,也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刚才收了钱的看守,早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我找你主子呢,怎么,你也要拦?”
“那事你办妥了?”
“当然。”
那人扫一眼千姜手中端着的东西,惊喜道:“快给我。”
“诶,别急。”千姜打个旋儿将手中之物护在怀里,道:“我要的先给我才行。”
“不会少了你的。”
“现在就把斜也给我放了。”
“这我没法做主,只有等殿下回来了。”
“这三更半夜的,你们殿下往哪儿跑了?”
“轮不到姑娘管。”他冷声道,“殿下一言九鼎,自然会给你想要的。”
那人说着,径直要来抢千姜的东西,“你干什么?你若再靠近半步,我便摔了它,看你到时如何同宿望交代!”
此话果然奏效,见状,千姜再接再厉,要求道:“既然不能放了斜也,让我瞧瞧他总是可以的吧。”
那人思忖片刻,朝看守使了个眼色,道:“可以,你进去吧。”
千姜激动地往院子深处跑去。
身后,侍从旋即消失在暗夜中,看守则赶紧将院门紧闭。
关押的地方,千姜上次并未逛完全,这次进来,才发现是“别有洞天”。房间密密麻麻,她根本找不到斜也,索性站在廊间,高声呼唤斜也的名字。
这一唤,没得到斜也的回应,却引发了连绵不绝的哀嚎声,声音繁复交叠,她根本听不清个人的诉求。
这么找斜也,犹如大海捞针。
千姜一时迷茫,却依稀辨出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一阵微弱的女声,这里竟还有人认识自己?
她越发觉得古怪,辨着大概的方位去寻。
牢房左侧,关的是男子,而右侧,则是女子。她紧紧贴着右侧墙往前走,每个小格子中的人都会疯狂冲向门,伸出手想将她抓住,是以前进地很是曲折。
直到行到一处小格子,千姜才发现古怪,这门不仅没有锁,格中人也没朝自己扑过来,反而很是享受地坐在茅草堆叠的床榻上,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这份痴劲,千姜很熟悉,情不自禁靠近了些。
那人竟身着华贵衣裳,头发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千姜这才看清楚,那人手中握着的是一颗镶有夜明珠的戒指,荧荧的光照亮他的脸庞。
“江永年?!你怎么在这里。”
他旋即将东西狠狠护在怀里,下意识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干。”
“是我啊,江永年。”
他这才怯生生地抬起头,长舒一口气道:“千姜!怎么是你。”
这便算作打了招呼了,他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这草席上堆着许多金银珠宝,华贵首饰。
千姜打断道:“宿望为何关你?”
“五殿下关我做什么?他没有关我啊。”江永年说着,朝洞开的大门指了指。
也是。
“千姜,你快来瞧这个,这个是寻常鞑靼人用的金戒指,一般叫做巴里达克。”他又拿出方才的夜明珠戒指道:“这个呢,则是玉祖克,稀缺得很,我从来没在大泱见过。”
千姜:“……”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么。
江永年仍旧如痴如醉,从更黑的地方搬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还有这个,一般南方喜欢用竹子来做头饰,鞑靼却不一样,这个是桦树皮,以大红幔之,颇显尊贵。”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挡住视线的罟罟帽。
千姜愣住了,待看清楚了那东西,她惊声尖叫起来。
那是一颗头。
一颗有些眼熟的头。
“你怎么这般大惊小怪的。”江永年笑道,“你没见过吗?五皇子府上这种东西多的是,这几天我在这里,找到了好多这样的,都见怪不怪了。”
千姜痛苦地捂住头,终于想起来这人是鞑靼别部的三姑娘。
千姜恍然大悟,江永年以往对自己的态度那般热烈,相必仅仅是为了方外间的那些首饰技艺。
“你为何是这副表情,这么迷人的织金锦桦树,你竟然无动于衷。”
千姜:“……”
“既然你在这里待得久,晓不晓得斜也在哪里?”
江永年头也不抬地往斜前方一指,又道:“还有你的朋友南宫鸿是不是,听说正被何权宠幸着呢。”
“你说什么?”千姜发怒将江永年手中物一拍,那圆滚滚的东西便顺势滚了出去。
“发什么脾气呢?何权现在是于公公最喜欢的干儿子,一个江湖中人,有什么好怜惜的。”
“江永年,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你晓得什么叫失望?威千姜,当初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了我,还同宿渊那厮过从甚密。我给自己找点乐子,你能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