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诀不想再多做解释,尚有一丝鼻息的张大娘忽然颤巍巍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千姜连忙迎上去,想要将她的身体正回来,商诀却道“别动,她受了内伤,就这么躺着她会舒服些。”
千姜依言,只听张大娘口中念叨着“我的囡囡……”
南南是谁?千姜不晓得他们这边的方言,自然听不太懂,商诀却道“我把她抱过来。”
他将距离张大娘最近的小女孩抱过来,张大娘却已经没了意识,嘴里又道“我没有出卖……威……”
还未说完,便咽了气。
一同而去的,还有千姜唯一的线索。
任凭千姜如何呼唤,大娘都没了声响,悲愤与失望填满千姜的心头,她径直冲到商诀身边,抢走他手中的剑,将剑抵在他的胸口。
商诀怎么可能轻易让武器被抢了去,只不过是看千姜的样子,不想让她更加难过,勉强顺了她的意。
“你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再说一遍,我没有。我过来的时候,那凶手正要走了,我没拦住。”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千姜联想起玄玉山上的对话,张九荻轻易推测出自己认识孤独园的人,“张九荻才知道没两天,就要杀人了?真是心狠手辣得很。”
“张九荻,你说殿下?”见千姜点头,商诀道“殿下没事杀人做什么?”
“你倒要问问他,你们和孤独园、宋府的丑事盖不住了,就杀人灭口?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感受到千姜发力将剑往自己身前刺了一些,商诀单手握住剑刃道“威姑娘,你冷静一点。想来你和殿下还有些交流,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像个坏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长得俊俏又如何?”
商诀一听乐了,他本意不是想说九殿下长得好看,千姜却会错了意,只听她又道“我不看人说了什么,只看做了什么。”
商诀道:“这样容易被迷惑。这么说吧,威姑娘,若殿下真的如你所言,与孤独园、宋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本来就是千金之躯,在昭京城不说只手遮天,就算是指鹿为马,大家都会因为先皇的事情敬他三分,毕竟代宗拯救了社稷。”
“怎么,我应该感激涕零?”千姜嗤之以鼻,就算是父辈再怎么功勋卓绝,也断然不是后辈丧尽天良的理由。
“为何你对殿下这么有成见?”
“到底是谁对谁有偏见?”和宿渊第一次见面,就被推到冷冰冰的红浔江里,还老是说些侮辱人的话,加上私自贩卖赈灾粮,哪里有半分慈悲心可言。
“罢了,你既然听不进去,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殿下也不在乎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你说是便是吧。”
“你们!”
商诀握住剑刃的手微微发力,剑柄那方的千姜手腕便扭了起来,只得吃痛松了手。“我劝你,趁着没人过来,赶紧逃命要紧。”商诀说罢,离开了院子。
留下千姜一个人收拾残局。
离开的时候,千姜再次在屋里面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里的家具装饰都有些华贵,不像是张大姐会用的东西,家具上还歪歪扭扭地画着些面熟的鮀脱图腾……
她越发觉得古怪,却没时间多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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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在芝寻乡被冤枉的经历,千姜回去的路上不免胆战心惊,万一又有人冤枉自己可怎么办。她提心吊胆地走在昭京城东的街道上,沿途仍旧是熙熙攘攘。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周遭的人却逐渐散开,千姜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被推入了人群中央。
真是越见不得光的时候,身边越热闹。
“她竟然愿意主动现身,大家伙儿给她来点掌声。”身边以为身着卦袍的师傅,正向人群吆喝,四周的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是在表演什么?自己又被当成了啥?
“让我们先问问这朵莲,凶手到底是不是她!”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凶手不凶手的?”她刚一开口,人群便沸腾了起来,纷纷朝千姜身边瞧。
她定睛一看,原来身旁有一口炉,沸水之上的锅中,正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炉边正躺着一个口中插剑之人,似乎已经咽了气。
“如果是她,便开花。”
话音刚落,只见那莲花当即生芽舒叶,顷刻间竟如酒盏大,人群不禁啧啧称奇。
什么跟什么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当街冤枉好人。”
“你们听,她还在狡辩,让我们再扔一尾谎话鱼试试,如果她说的是假话,这鱼便不会死。”
鱼怎么会在沸水里不死?看热闹的人越发起劲,纷纷踮起脚尖往里瞧。
那鱼竟然真的在水中拔刺游泳,久久不停歇!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里罢了。”这种被人冤枉的感觉不太好受,即便是第二次经历也不忍不住恐惧颤抖。
“哈哈哈哈哈!”身着卦袍之人忽然放声大笑,方才躺在地上的人,也忽然站起身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竟然将口中之剑完好无损地抽了出来。
“好!”周围的人纷纷鼓掌称好,将碎银往面前的小锣鼓中扔,原来他们这是在街头卖艺。
“谢谢这位姑娘,瞧把她吓得。”
待到人群散尽,千姜仍旧陷在刚才的情绪里未出来。“哈哈哈,千姜你方才可太狼狈了。”
这声音,怎么又是江永年。
“你怎么也在这里,你难道都看到了?”
“我听说阴阳班的人要进京贺寿,就来街上瞧瞧,没想到真看见他们表演幻术,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看见威姑娘本色出演。”
“我……”
“哈哈哈,‘我不是,我没有……’”江永年模仿起千姜刚才的话。
千姜又羞又恼,加上半天的遭遇,鼻头一酸,竟然滚下泪来。
这一哭,倒是把江永年吓着了。
“诶诶,你别哭啊,千姜你怎么了。”
都说人哭的时候不能安慰,越哭越来劲,千姜便是在以身践行。
威啸从小便瞧不惯千姜哭,所以千姜哭的时候总是抿紧了嘴唇,只有厚厚的呼吸声。
江永年看见这独特的哭泣方式,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受了什么委屈,给我乐乐。”
千姜闻言瞪大了双眼,想要怒视江永年,却因为湿润的眼眶,衬托得眸中含情,加上眼角的一颗小痣,越发凸显可爱。
江永年愣了一会儿,道:“走吧,带你去吃桃花酥。”
“可是已经过了寒食节了。”
“无妨,我要买总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大家会出门浪吗?周末愉快!
☆、山一阁考评
即便江永年是江家公子,想要在这个时节找一家卖桃花酥的又谈何容易。
但专门找人来做又少了些气氛。
二人从繁华的城东走到了城西,仍旧一无所获。
见千姜意兴阑珊的样子,江永年愈发来了兴致,毕竟自己逗女孩开心可是颇有技巧,怎么能在千姜这里马失前蹄,便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威姑娘今天是因为阴阳班的人不开心,我们便让他们赔桃花酥,可好?”
“可是……”千姜犹豫了一番,毕竟今天的失落根本和这几个会幻术的无关,但又不好说出实情,便道“人家是‘阴阳人’【1】,又不是糕点师傅,何苦为难人家?”
“就是这样才好玩嘛。”
“你去哪里找人呢?”
“这还不简单,既然是进京的阴阳班,肯定是往钦天监那边去了。”
昭京的钦天监在阙东,太常寺以西,已经极其靠近皇城了,若非江永年的身份,二人是断然入不了钦天监的。千姜在芝寻乡哪里见过这种昭京才有的署衙,于是一路上都颇感新奇,好在带路的人很是客气,一路上笑呵呵地给二人讲解路上看到的观象台、日晷等,也不问江永年来干嘛,毕恭毕敬地等他发话。
踏过三开间的正门,再穿过影壁、仪门、月台,二人这才来了正堂,江永年方道“尉迟晔在何处?”
“回禀江公子,今日监令外出,只有春官、夏官、中官、秋官、冬官‘五官正’在廨署。”
“那些过来祝寿的‘阴阳人’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回禀江公子,这些阴阳班的人是来祝寿的,也是来参加挈壶正选拔的,现下他们应该都聚集在山一阁,接受春官正臧泽的考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