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林紧了紧扶着盛语秋的手。
盛语秋有些不解,抬眼望着他,只看到他依旧凝视前方的目光。
陈有中:“现在降了,我答应,给你们个痛快。”
已经退到无路可退,盛语秋和迟林两人脚边的碎沙石零零散散的掉下悬崖,听不见任何回响。
盛语秋看了看身后,悬崖的断面几乎不可见,云雾缭绕中辨不清下方是什么,但肯定是葬身之地。
迟林断不会傻到选一条已知的绝路。盛语秋问,“还等什么?”
陈有中缓缓前移,“下面是万丈悬崖,你们插翅难逃。”
陈有中纵身往前,逼迫迟林出手。
眼下要么迟林运功,遭到反噬,要么死于乱剑之下。
迟林却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迅速换手抓住盛语秋的臂膀,腾出的手臂搂住她的腰。
转身一跃,迟林选择了跳崖……
盛语秋的脑海里闪现出很多,有家乡的梨花林,有京师的郑南枫,也有那个宁为玉碎的迟林。只可惜,人生终结在一个疑案中。
穿过云雾缭绕,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迟林的衣袖中射出一缕玄丝,缠挂住悬崖断面上的树枝,俩人骤然停住,晃悠悠地挂在半空。
盛语秋:“这承受不了我们俩人的重量。你松手吧。”
迟林:“树藤……”
盛语秋抬眼,左上角的树藤离得不远。她伸出手,却仍有一掌的距离。
盛语秋使尽全力往前一跃,却没能抓住树藤。惯性却使玄丝缠绕的紧度更弱了。
盛语秋一脚踏在崖壁上,运功往上一跃,左臂穿过树藤后手腕一绕,死死抓住树藤。
也正是这股力,原本支撑两人的铁丝从树枝上脱落。
此时变成了盛语秋拉着迟林。
迟林抬眼看了看盛语秋紧握的左手,“松手吧,活一个是一个。”
“等等。”盛语秋预感迟林要撒手,两只手都握得更紧了,“给我一点时间。”
盛语秋环顾四周,舒展了眉头。
盛语秋:“你看我们左侧下方。那边的树藤很密。”
迟林:“太远了,如果运功过去,我的体力也支撑不到爬回去。”
盛语秋:“树藤后有个山洞。我推你过去。”
迟林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山洞,他笑了笑,姑且就当有吧,“不用。”
说罢,迟林往反方向倾了一下身子,一脚踏在崖壁上。
盛语秋明白这是又要逞能了,自己除了及时松手什么都做不了。
迟林用了轻功,却还是改变不了下坠的路线。
“迟林!”盛语秋也听得了自己的声音,却只能看着迟林的白衣消失在左下方。
轻功甚好的迟林也未能到洞口吗……
血逆着左手流下,淌进盛语秋的衣袖中。她不愿意再往迟林坠落的方向看。
一个石子击中了盛语秋的小腿,引她侧目。
迟林犹如站在树藤里,探出脑袋大声喊着,“等我。”
迟林站在洞口,盛语秋看得真切。她的的轻功不及迟林,想要到洞口更是困难。
这数米的距离好像很遥远,可迟林又仿佛就在身边。
迟林把树藤系在腰间,从洞口飞身一跃,紧紧搂住了盛语秋。
随着盛语秋松了左手,俩人荡到洞口下方,重重在崖壁上撞了几下。
顺着树藤,盛语秋和迟林终是攀回了洞口。
盛语秋一头栽在地上,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的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随着她渐渐耷拉的双眼。
暖意……火光……
盛语秋猛地睁开眼。
火堆里溅落的火星子发出枯藤燃烧的咔咔声。
偶有一阵风吹来,把火光吹着左右摇摆。
盛语秋坐起身,揉了揉肩头。
迟林坐在洞口,宛如一尊蜡像,只有风撩起他的头发。
外面已入夜,迟林外衣上的破口甚多,在火光中映得耀眼,似是每一个破口都在提醒盛语秋,他不是细作,甚至不是恶人。
“迟林?”盛语秋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迟林,你还好吗?”盛语秋又提了音量。
依然没有回应。
盛语秋抬手,看见左手缠绕着白色布条,已经包扎妥当,唯有手心映出淡淡红色。
什么都处理好了,迟林断然不会有事吧……盛语秋起身走到迟林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迟林直挺挺倒了下来。
“迟林!迟林!”盛语秋晃了晃迟林,甚至在某刻希望迟林如同自己,只是听不清声音。
仍是不见回应。
盛语秋缓缓探了探他的鼻息……
第9章
迟林蓦地睁开眼,抬手握住盛语秋的手,“我没死。”
盛语秋的心刚落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她把手挣脱出来,“喊你都不应吗?”
“我不像有的人,睡觉还说梦话。”迟林想起盛语秋在陈老三家醉酒的模样,不禁调侃起来。
盛语秋却没有心思捕捉迟林的心绪,她仔细观察着迟林的状态,随着观察入微,额间也蹙了起来。
呼吸和缓却无力,嘴角的血迹还留有一些没擦尽的,发髻凌乱未梳理。这曾经连衣服上的洞扯大了点都要叫嚣一番的精细人,不是没有时间整理,怕是没有力气顾及。
盛语秋看着躺尸的迟林,温柔地问:“要扶你起来吗?”
“想什么呢,还真以为我快死了吗?放心,不是还活着呢吗?”迟林只是手肘一撑,已然坐得笔直,精神得犹如换了一个人。
还真是能把天聊死的主,盛语秋暗忖。
“我去看看这洞什么情况,你休息会。”盛语秋站起身。
“别去了,此洞如此隐蔽,也许……”迟林往洞内看了看,除了阵阵风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盛语秋停下了步子,她想起难寻的万宁村、凶险的山神庙。这个地头煞是邪乎,“有……鬼?”
迟林微微直了直身子,瞬息又靠回石壁。脸上没有吃力的表情,他只是尝试着站起身。
这一些动作,更是让盛语秋看清了他衣服上的破洞、尘土,还有血渍。
“……得了,还是等天亮吧。”盛语秋一步迈到迟林身边,按住他的肩。
反正还有一肚子疑问,盛语秋顺势在迟林身边坐下。
盛语秋还没找到开篇词,却感受到腹中一阵蠕动,心想,肚子八成是叫了……
“你干嘛!”瞥见迟林松了腰带,盛语秋下意识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
迟林的动作没有停。
盛语秋一把按住迟林的手,“有话好说,你别脱衣服。”
“起开!”迟林耐了耐性子,“我拿东西。”
“请便……请便……”盛语秋移开了手,把脸别过去,“知不知道非礼勿视?得亏你还是姑娘打扮。”
盛语秋本还想叨叨两句,尽量不给迟林留下插话的机会,这也是她多年积累的经验——当无法直视可能与自己交谈之人,要如何做才能避免对方发现自己听觉异常。
“正好长夜漫漫,也没什么消遣,今个儿爷就陪你唠唠,也算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为什么带我跳……”盛语秋话说了一半,被迟林碰了碰胳膊,“这什么?”
盛语秋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她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到眼花,在她眼前分明就是一个馒头。
视线顺着馒头看去,迟林已经在吃着了。
“不能做饿死鬼!”盛语秋拿过馒头,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她费力地把嘴里的都吃干净,才挤出一句,“你出门还带干粮啊?这大概是我吃过第二好吃的馒头了。”
“馒头还分一二?我这可是北都卫上好的面粉……算了,你说说第一好吃的馒头是哪儿的?”迟林看了看手上没吃完的馒头,对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多了几分好奇。
“那时我十二岁,三天没吃饭,在京师的包子铺边,想讨口吃食。没讨到,我就伸手去抢。”盛语秋停了停,从当时的情绪中抽离,欢脱地继续说,“结果太烫了,没抢着,还被老板揪着不让走。”
“没吃到的就是第一好吃吗?”
“后来一位公子路过,买了一个馒头给我。那是第一好吃的馒头了。”盛语秋微微低头笑起来,这公子后来就成了她的师父,就是现下大理寺左少卿郑南枫。
“那公子怎么不买包子给你?”
“你……因为包子卖完了。”盛语秋嫌弃地看着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