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二十九楼停了下来,聂鸢和齐泽走出电梯,来到了罗咲咲家门口。开门的罗母状态更差了,眉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窝下陷,萎靡地拉着齐泽的手说:“咲咲今天还是那样子。”聂鸢的视线落到坐在落地窗前的罗咲咲,径直走到落地窗旁边的小阳台。
阳台不大,仅能放下一张床的样子。聂鸢打开其中一扇窗户,寒风吹了进来,聂鸢眼睛落到罗咲咲身上。罗咲咲毫无反应地睁着双眸,坐在原地一点动静都没有。聂鸢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关上了窗户,走到了客厅中央,对着罗母道:“这个罗咲咲是哪里来的?”
齐泽不解地走过来问她:“怎么了?这个咲咲就是被困在时空里的咲咲啊!”聂鸢撑着发痛的嗓子解释着:“一开始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可昨晚那个梦境里的罗咲咲,跟这个毫无生气的罗咲咲完全不同。我们都说罗咲咲被自己的时空困住了,其实不然。这是你姨夫的时空里,是他们的时空困住了他们自己,而这个罗咲咲不过是他们记忆碎片创造出的假象。”
“被时空困住的不是咲咲,而是姨父他们吗?”齐泽回头看向罗母,她的眼神由困惑转为无奈,继而变为麻木起来:“我们有什么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她发疯一般扑上来,一把推开了齐泽,双手的力道掐向聂鸢。后退的惯性让她撞到窗户口,罗母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伴随着冷风的贯入,那扇窗户居然打开了。齐泽连忙起身将聂鸢拉到自己身旁,拽住了打算翻出去的罗母:“小姨!你不要想不开啊!”
罗母瘫坐在地上,这个阳台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就像这个家,从罗咲咲消失的那一刻,就是一个空壳了。“咲咲她不见了,那天早上她像往常跟我们打招呼,接着就跑到阳台这里,从窗户这里跳了下去!”
“你是说咲咲已经跳楼自杀了吗?”齐泽的问话,让罗母摇了摇头:“她跳下去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当时我和她爸爸立马趴在窗户上看,从她坠落下去的地方,没有她的影子。我们下楼搜寻了很久,依然没找到她。她就这么消失了,我们无法报案,甚至连去跟别人说,都会被认为是神经病。”
齐泽盯着坐在客厅里的罗咲咲问:“那这个罗咲咲呢?你们不是说咲咲被困住了吗?”罗母面如死灰地苦笑着:“我和她爸始终觉得她跳楼是个梦吧!不知不觉家里真的重新出现了一个咲咲。不断重复以前在家的事情,我们就以为咲咲真的回来了。可是。。。。。我和她爸慢慢地已经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了。”
“那个跳楼的咲咲是我的女儿,还是这个我们无法沟通的女儿是我的咲咲?我们的生活看似没有变化,可是脑袋每天都在被这些轰炸着。到底我的咲咲在哪里?在哪里?”在反复念叨的罗母,声音沉了下去,昏倒在了地上。
第63章 胜负的定义
聂鸢推开罗咲咲的房门,走到她的桌前,拉开了第一层的抽屉。明明之前还是锁住的抽屉,现在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一本淡粉色的日记本孤零零地躺在里面,等待着聂鸢伸手去拿。
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的心事没有那么深沉,相反非常的简单。住在高级的小区里,拥有好工作的父亲,以及全职主妇的母亲。一个负责家庭经济来源,一个打理家庭生活。而她享受着这一切,在外人眼里养尊处优的生活。
四岁为了学习钢琴,父母将她独自一人送往北京,住在授课的钢琴学校里。她好像一脚就踏入了外面的世界,面对着全是北京的孩子们,她成了唯一一个住在学校里的孩子。
小小的房间里,放置着一张小床,简单的衣柜,还有一扇小窗户,可以看到北京的夜景。每天训练完成之后,罗咲咲坐在床上,趴在窗户上看夜晚的城市。马路上灯火通明,车流不息,有时候堵起车来,她会看到长龙一般排队的车辆,那是望不到头的一种绝望。
在她窗户的对面,是一所普通的老式小区,跟她相隔大概两条街的模样。每天那里六楼的灯光最快亮起,接着是四楼的,再就是八楼的。她观察着每一家的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亮起。
“咲咲!你要争气啊!那么贵的学校,你要好好学!你的伙食费和教育费,我们都辛苦攒着呢!你可要争口气啊!”开着外音的小手机里,传来母亲千里之外的嘱托。罗咲咲一边恩着,一边等待着六楼的灯光亮起。然而直到她盯到凌晨,那盏灯一直未亮。
过了大半月,四楼的灯光也没有再亮起。“罗咲咲!你是猪啊!为什么你总错在这里呢!打手心!”伸出小小的手,尺子打在手心的疼痛,她哭了出来。老师没有理会她,开始教下一个小朋友。被冷落在一旁的罗咲咲,模糊的泪眼里,她傻傻地笑出了声:“咲咲的手,是小小的?”
“罗咲咲!哭够了就过来继续练习!准备下个月的比赛!”六岁的罗咲咲跑了过来,擦了一把鼻涕泡,忙不迟疑地弹奏起来。这首曲子的感情弹得非常的饱满,老师赞扬着她,罗咲咲笑了笑,心慢慢空了下来。
八楼的灯光也不亮了啊!接着是三楼,再接着没有一盏灯亮起。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那栋小区暗了下来。七岁的她在放假的日子里,独自跑到老式小区门口,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守门的老爷爷拄着拐杖上前问她:“小姑娘,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呀!”“灯,这里的灯不亮了。”罗咲咲举起手,指着空无一人的小区道。“这里啊!要拆迁喽!就等通知了!马上拆了盖新的房子了!”老爷爷耐心地解答着,罗咲咲将手落下问:“那住在里面的人呢?”“搬走了,全都搬走了!不搬走怎么拆嘛!”老爷爷回答着,跑回自己的值班室抱着一杯热茶喝起来。
“咲咲啊!天凉了,自己跟老师说买厚被子盖啊!听说你这回又得奖了啊!在努努力,争取多拿几个奖,你就回来吧!”“妈妈,你想要的奖杯,永远是下一个。”罗咲咲回复着她的话语,那头传来母亲的呵斥:“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不再亮灯的小区,每天都在被拆卸。昨天还是完整的,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废墟。她的窗外就只剩下那条不会拆迁的马路了,灯火会在凌晨一点的时候黯淡下来。深夜总会特别的暗,罗咲咲躺在被子里,双眼装满的都是漆黑的夜。
不到两年的时间,拆迁就到了钢琴学校了。罗咲咲返回家乡了,她看到了被骂不成器的表哥,才明白正常的孩子应该是齐泽那样的。他手舞足蹈地跳着街舞,被父母骂伤风败俗,她表演着钢琴,被盛誉是下一个朗朗。她的目光穿过称赞,落到穿着嘻哈服的齐泽身上:“哥,你教教我呗!”
齐泽带着刚被骂的情绪道:“哟,您可是钢琴家呢!我这不入流的东西,怎么可以教你呢!”咲咲被母亲私底下拉到一旁:“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也跟他学?!你好好学习,被整这些有的没的!”罗咲咲点着头,发现齐泽已经跑去楼下玩滑板去了。
“哎,齐泽那个傻子!玩滑板搞断了一条胳膊,现在搁医院躺着呢!”饭桌上母亲和父亲闲聊着,父亲毫不犹豫地露出鄙夷的眼神:“这小子成天折腾,书念得不怎样,倒是擅长搞残自己啊!”“你可别学齐泽啊!”话毕,还不忘提醒罗咲咲一句。
罗咲咲坐在房间里,二十九楼的窗户望出去,可以望到远处的酒店,对面的小区,还有遥远处的马路灯光,长长地蜿蜒成龙的模样。每到十一点,酒店的广告灯会熄灭下来,小区的灯光也暗了。她撑着下巴眺望远方,像极了北京老式小区漆黑的样子。远方很暗,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
荒凉,罗咲咲形容自己的内心。不管有多少人陪着我,我依然还是寂寞。某种凄凉的东西,弥漫在心中,逐渐发酵到不可收拾。在学校假装自己是温柔又美好的学霸,在补习班变成张牙舞爪的暴力制造者。她已经把原始的自己丢掉了,原来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她似乎记不起来了。
“你看那个齐泽,大学刚念完就学什么背包客,出去旅游去了!这种人啊!”罗母的饭后闲聊,让罗父皱紧了眉头:“你别这么看,齐泽在大学搞了一个什么项目,赚了不少钱呢!”罗母一听来了兴致:“就他?他这个小混混能赚什么钱,怕是不干净的来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