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泱倒是乐在其中,很享受忙起来的感觉,只有偶尔夜里睡觉,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听着窗外虫鸣,会觉得有点寂寞。
另一件稀罕事,自打回到北境,云泱腹中之物似乎也完全停止了生长,连云州城最好的医官都巴不出任何脉息。云泱一度怀疑,那玩意儿是不是消失不见了。但周破虏不敢大意,另请了几个民间有名的郎中来看,大部分人和那医官说辞一样,只有一人坚持认为,那玩意儿仍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叶枯花黄,到了初冬。
这日云泱刚带着云五云六从城外回来,就见周破虏手里握着封信,神色焦急的在院中踱步。
云泱把手炉递给云六,问:“伯伯怎么站在这里?”
周破虏道:“小世子可算回来了,王妃从前线来信了。”
“母妃的信?”
云泱眼睛一亮。
因为天气恶劣,双方都想速战速决,自入冬来,战事格外胶着,云泱已经很久没收到来自前线大营的信鹰。
云泱拿过信,等不及到屋里,便要就着夕阳余晖拆开,拆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周破虏。
“伯伯脸色如此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破虏:“北境军大败,大公子也负了伤,不能再上前线。”
云泱一愣。
“……败了?”
除了那一次自己闯的祸事,这个词,好像素来和父王母妃,甚至是长胜王府扯不上边。
“没错。”
周破虏叹息:“又是迷阵。那呼延玉衡邪术见长,数日前对战,佯作败走,将大公子引入了他提前设好的迷阵中。大公子被暗箭所伤,箭镞距心脏不到一寸,险些丧命。”
云泱拆开信,迅速阅完,心越来越沉。
“大哥不是冒进之人,怎么会轻易中了呼延玉衡的诡计?”
周破虏摇头:“那恶贼为了获胜不择手段,绑了一百多个大靖百姓做诱饵,大公子是为了救百姓们,才以身犯险。”
“王爷王妃还要忙马场的事,另外三位公子也各有自己的答应要统帅,王爷常说,良兵易得,一将难求,大公子是难得的将才,没有大公子坐镇军中统筹粮草计定四方,王爷王妃势必左支右绌,呼延玉衡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专挑大公子下手,实在歹毒至极。”
“罢了,大公子过两日就要回府中休养疗伤,属下先让人去将大公子的院子打扫出来。”
三日后,一辆重兵护送的马车载着长胜王府大公子云濋回到王府。
云濋虽然从戎多年,但缓带青衫,形容清隽,从外表看,丝毫看不出是个坐镇三军的大将,反而像个儒雅的书生。
云泱除了第一日和周破虏一道去府门口迎接,之后便乖乖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去打搅云濋养伤。
倒是小秦琼记得旧主,总往云濋院子里跑。
几日后的一个中午,云六过来道:“大公子请小世子去他院中一道用饭。”
云泱不大想去,可又没理由拒绝,只能抱着小秦琼,硬着头皮过去了。
到了熙和院,云濋正握着本书,站在花架下翻看,旁边石案上摆着热腾腾的食物。小秦琼立刻窜到云濋腿边蹭来蹭去。
云濋笑了笑,没有理会,收起书转身,对云泱招了招手:“过来这边。”
这和幼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云泱愣了下,乖乖坐了过去。
云濋屈指在少年额间弹了下:“怎么,跟大哥还生分了不成?”
这动作亲昵而自然,显然是做过无数次的。
云泱抿了下唇角,问:“大哥伤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
“哦。”
云泱便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菜,没再吭声。
云濋忽然神色一肃:“央央。”
云泱抬头。
云濋道:“我是你大哥,不是旁人,为你遮风避雨,是我的责任。你这样,不是在折磨你自己,而是在诛大哥的心。”
云泱一震。
云濋:“往者不可追,逃避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关系越老越疏远,父王母妃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若你我兄弟离心,岂不让他们伤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还没有鲁莽任性的时候,这一世过得不如意,下一世从头来过便是,可你我兄弟的血肉之亲,仅有这一世,下一世,可能就是陌路人了。你就打算一直逃避下去,一直不理我这个大哥么?”
“我、我没有不理大哥。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哥,如何回报大哥的恩情对么?”
“嗯。”
云泱蔫哒哒点了下头。
云濋再度露出点笑,伸手揉了揉少年脑袋,道:“肯说出来就是好的,你若真心怀愧疚,不如替大哥做点事。”
“做点事?”
“没错。”
云濋施施然从袖中掏出一份图卷。
云泱:“这是什么?”
“是这两日,大哥精心绘制的一副‘北境军布防图’。”
“布防图?”
“没错。现在,大哥需要你去将这幅图送到一个地方去。”
云泱不解。
云濋道:“给点腥猫儿才会听话。数日前,太子殿下已派人将朔月国的大王子呼延廉贞秘密押送到北境。呼延廉贞一旦回到王庭,王庭内将再无呼延玉衡容身之地,为了速战速决,他一定会派人去偷布防图。”
云泱脑子在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的时候短暂卡壳了一下,心尖也突得跳了下。
数月不见,这个称呼,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也不知狗太子在帝京如何,是否查出兄长遇害真相。
他既然及时把呼延廉贞送了过来,想必已有了不小进展。也是,以狗太子的手段,总是有办法让玉氏开口招认的。
“央央在想什么?”
云濋忽问。
云泱反应过来,忙摒弃杂念,问:“大哥的意思,这副布防图是假的么?”
云濋点头,微露赞许。
“自然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呼延玉衡此人疑心甚重,这真真假假的程度,自然也要掌着分寸来,才能让他入觳,肯以身犯险。届时内外夹击,任他长着翅膀,也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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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云濋说的地方是一家酒楼。
说是酒楼,其实是长胜王府用来传递消息的-家暗桩。
吃完午饭,云泱就带着布防图出了门。
天空昏暗,大有飘雪的架势,周破虏命人取了斗篷与手炉,将自家小世子严严实实的裹起来,才放心让云泱出门。
云泱倒是已经习惯了每日早出晚归的节奏,行至闹市时,忽和在外面驾车的云五道:“停-下。”
云五不明所以。
云九已自暗处闪身,凝重扫视-圈,隔着车门低声道:“后面的确有尾巴跟着,看来大公子所料不差,呼延玉衡一直在盯着布防图。”
云泱点头,眼睛转了转,道:“我们下车。”
云五:“不是要去酒楼那边?”
云泱道:“大哥说了,呼延玉衡此人疑心重,若直接去,他反而容易起疑,我们需与他多周旋片刻才好。”
下车却是一家茶楼。
大堂里聚满人影,中间摆-长案,长案后坐着-位年逾古稀的说书先生,正手握折扇,口沫横飞的说故事,不时引来阵阵叫好。
-个年长的伙计恭恭敬敬的把云泱请进去:“小世子喝茶还是听书?楼上雅室还有位置。”
因云泱这阵子带着百姓给前线坐了不少事,城中百姓几乎都已识得这位小世子。
云泱往二楼瞟了眼,大方的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伙计,道:“我要点一出朔月王庭秘事,你让那位老伯伯给大家说说。”
伙计乐呵呵道:“倒是没听过这话本子,咱们这里最常说的可是王爷王妃大战朔月杂碎。”说及此,伙计忧心忡忡叹口气:“听闻此次北境军遭到朔月人暗算,大公子也负了伤,也不知前线战况如何了。望天佑王爷王妃,天佑北境军,天佑大靖。只恨老头子年老体衰,无法再上战场,否则定要杀几条朔月狗解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