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着?”
太后讶然扬眉。
“自打宏儿进了哀家宫里,这殿中地龙从未断过,平日门窗也闭得紧实,怎会冻着?”
医官道:“此冻非彼冻,皇长孙三月胎成,与普通婴儿比,除了日常保暖,还需要母体信香呵护,如今离了信香,故而会寒气侵体。”
太后一愣,继而皱眉。
一直低眉顺目立在太后身后的云杉长公主望向医官,问:“就没有其他法子缓解么?”
“臣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皇长孙年幼,用药过多终究不好,若有母体信香庇护,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忧心忡忡坐回到榻上。
云杉长公主默默立在一旁陪着,忽然掏出软帕,拭起泪来。
太后看她一眼:“哭解决不了任何事。”
云杉长公主哽声答:“儿臣知道,只是,忍不住伤心。”
太后叹道:“哀家何尝不伤心,元璞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屡屡作出这等糊涂事。他就算再看不惯长胜王府的那个小东西,也不能把人家推下水。哀家知道,他是对太子旧情未泯,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元樾待他不好么?现在倒好,玉氏一族涉及谋逆,别说元璞,只怕元樾这皇子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
云杉长公主突然跪了下去:“母后素来疼爱元璞,就不能在陛下面前求求情,让元璞和大皇子一道去封地么?”
“封地?”
太后眉心一跳,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元樾的封地,不早让皇帝收回了么?”
云杉长公主凄然道:“可虎毒不食子,玉氏谋反,是玉氏狼子野心,大皇子素来敦厚孝顺,怎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大皇子虽无封地,可儿臣有,如果让大皇子主动请求去封地赎罪思过,就算只是一穷乡僻壤之地,足够保住他二人性命,不致被逆贼牵连……”
元如茵掩面痛哭起来。
太后沉眉思索,正计较着,宫人忽在外报:“太后,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后意外:“元黎?他过来作甚?”
宫人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云杉长公主,答:“太子殿下听闻皇长孙身体不适,特意带了大夫来给皇长孙看病。”
云杉长公主急道:“母后,太子本就与大皇子不对付,又因长胜王小世子落水一时恨极了元璞,眼下突然到来,定来着拜访,万万不能让宏儿落入太子手中。”
太后自然也觉得元黎来得唐突。
便与宫人道:“告诉太子,皇长孙这里自有太医院和苏府医官照料,用不着他特意找大夫,他的心意哀家心领了。”
宫人迟疑道:“殿下找的大夫,是大林寺的清源大师。”
“清源大师?”
太后面色瞬间翻转。
“清源大师佛法高深,说不准真能替宏儿化解灾厄,快请大师进来。”
云杉长公主看着已风风火火亲自迎出殿的太后,用力绞了绞手中帕子,换来贴身丫头,吩咐了两句。
那丫头点了下头,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从侧门离开了。
另一头,清源大师已立在殿前,与太后见礼。
太后亲自回了佛礼道:“大师不必客气,哀家正有极要紧的事,要向大师讨教。”
清源大师温声:“太后莫急,请问可是事关皇长孙?”
太后点头。
“宏儿不知怎的,突然高烧不止,望大师施法救救他才好。”
清源大师道:“施法不敢当,但贫僧曾跟随师父学过些杏林术,兴许能帮小皇孙看看,究竟是何处病邪侵体。”
太后捂着胸口念了声阿弥陀佛,忙让人带清源大师进殿。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轻打。
忙完了一件大事,这次不会断更了。
第111章
内殿充斥着比外头更浓重的药味儿。
两个年事已高的老嬷嬷无声立在床边忙活,大约就是专门照顾皇长孙饮食起居的奶娘。
“太后,小皇孙正发热,不可随意给人看呀……”
苏府的医官欲阻拦,被元黎冷厉看了眼,一脚踹开。医官爬起来,瑟缩着望向太后求助。太后虽不满元黎粗暴行径,还是道:“清源大师佛法高深,岂是凡俗中人,你且退下。”
医官只能诺诺应是。
这时云杉长公主忽道:“母后,内殿燃着丹参,一下进去这么多人,怕会冲撞了丹参气息,惊着宏儿,不若儿臣让陪大师进去。宏儿见着熟悉的人,想必会镇静一些。万一有意外情况,儿臣也能及时应对。”
太后觉得有理。
道:“太子,你和央央就留在外面吧。”
元黎点头应是。
清源大师忽道:“贫僧待会儿要用到‘问偈’之法,恐怕要劳烦小世子进来帮衬一下。”
“问偈?”
“即贫僧将小皇孙的病症记下,通过念经,叩问佛祖。”
太后立刻肃然起敬,嘱咐云泱:“你务必要仔细听大师安排。”
三人一道进去。
云杉长公主当先走到床帐前,将奶娘分开,撩起厚重的床幔。
云泱往里瞄了眼,只见一个皱巴巴的婴孩,双目紧闭,躺在襁褓之内,肌肤透着明显不正常的潮红,个头也比普通婴孩瘦小许多。
“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场雨之后,宏儿突然高烧不止。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受如此苦楚,劳烦大师施展佛法,替他消灾解厄了。”
元如茵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泪光,道。
“长公主勿忧心,贫僧定尽力而为。”
清源大师走到近前,手指微屈,放置于婴孩额间。
“大师如何?”
元如茵绞着帕子紧张问。
清源大师面色凝重,道:“怕是邪物附体,冤魂缠身,皇长孙小小年纪,怎会招来如此大的怨煞之气。”
元如茵脸色唰得一白。
“冤、冤魂缠身?”
“没错。”
清源大师回头,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按理,新出生的婴孩犹如朝阳,应精力充沛、朝气蓬勃才对,即使病中,也不会失了那股鲜活气息,可皇长孙,却死气沉沉,犹如行将就木之人……实在怪哉怪哉。”
元如茵几乎站立不稳。
强忍着心头战栗笑道:“听闻阴灵都喜欢吸食婴孩体内的精元,因其纯净无垢,或许,宏儿是因为体弱多病,才会招阴灵惦记。”
清源大师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从怀中掏出一物,与云泱道:“劳烦小世子将此物焚烧为灰,泡入一碗清水之中,端来与贫僧。”
云泱接过去,见是一枚写满佛文的护身符一类的东西,正要拿到炭盆边烧,元如茵忽激动道:“且慢,大师这是要干什么?”
清源大师道:“先用符水替小皇孙镇厄,贫僧才能行‘问偈’之法。”
元如茵:“宏儿这么小,怎能饮符水!”
清源大师:“符水并无药性,年幼年长者皆可饮来避厄。”
“本宫不同意!大师口口声声说是为宏儿看病而来,但分明丝毫不顾忌宏儿身体状况。万一出个好歹,谁能担负起这责任。”
太后立在外头,自然听到了元如茵的话。
沉吟须臾,正欲开口,就听负袖站在一边的元黎道:“孤来担着。”
太后皱眉。
“你担着?”
元如茵愈发激动道:“太子只怕巴不得宏儿就此一病不起,怎会有如此好心!”
元黎冷笑:“清源大师德高望重,父皇与太后皆礼遇有加,怎么到了姑母这里,就成了谋财害命之徒了?姑母未免被害妄想症太过。”
太后态度松动了些,也道:“太子说得不错,清源大师不比别人,绝不会害宏儿,你莫要紧张过度,平白让人看笑话。”
“大师,你尽管行事吧,万事有哀家担着。”
这间隙,云泱已将符水制好。
清源大师温和的念了声佛号,便接过符水,掰开婴孩的嘴,灌了进去。
元如茵十指紧握,死死盯着清源大师一举一动。
太后也隔着珠帘密切观察着,自顾道:“符水驱厄这种办法,不都是那些道士间流行的么,怎么大师也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