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拐入左边。
她抬眸,呈现出一片细细窄窄,狭长的盛绿。
「…… 」
她停住了。
他踏上砖头砌成的小路,回头望她一眼,转过身去熟练地继续往前走。
她顿了顿,跟上。
这是一个废弃掉了的生物园,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在校园里最偏僻的那个角落,隐没了很多年。
原本是有廊道的,后来拆掉,只留下一条砖砌小道。极目望去,能看见很多招摇随摆的野草,没人打理,却不荒芜。
从容、静谧。
他藏身进去。
她跟着上前,把步子迈得很大,跨过去,乱草葱葱郁郁,快要没过小腿。
「等等我。 」
小小的一个空间,他很纯熟拨起斜生的树枝,枝头缀得很重,绿叶纷扰。
他们打扰,低头弯腰。
抬头一望,天空变得青绿,像是蒙上了一层缓缓而起的茶烟,朦朦胧胧,阳光折射柔和上几分。
他将她带到这儿来,独属于他的寂静。
「你去哪儿。 」
他还在往前走,即使已经到了尽头。
他一回头,停下。
她就笑了起来。
「那个, 」
「…… 」
「路太滑,扶我走走。 」
被扶着的手托起,浅浅的一步路留下了轨迹,脚印踩出草的低影。
他很有力,却也温和,他像云,像雨。
层层叠叠。
满目的绿植,肆意在墙壁上生长蔓延,碎瓦片堆积在角落,蚂蚱在脆嫩的草间跳动。
有几个鸟窝,酣畅着大自然的颜色,融入了寂绿的画景。
他是个聋子,耳朵听不见,她是个瘸子,现在被他扶着。他们像是两颗小行星,围着同一个世界转动,却又不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他们沿着轨道,没有偏离,只是擦肩而过,碰上了,认识了,恰巧顺势而过。
留下一条浅浅的轨道,擦着星火。
绿荫比阳光更加渗人心脾,更加炽热,她的脉搏跳动,她的血液回流,鸟鸣灌入她的耳道,她闭上眼只剩一片草木深盛。
那个人在握着他的手,放开了。
那个人背过身来。
她很想对他说,说一句表白。
她想拍拍他,想亲吻他一口。
他侧了侧脸,淡淡地平瞥一眼,眸深。
她对着他,指了指自己,她指了指他。
「我…… 」手刚到颔前,她正准备微笑,到来的风撞上了心意,泛起的波涛汹涌一下子冲昏了头脑,她按捺不住的欣喜,满怀期待地望向他,正欲表意的时候,他却提前回答:
「漂亮啊。 」
——她停了下来,滞住。
看错的一瞥,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凭空猜测出她的意思,只是捕捉到几个动作,便回答起来。
「你很漂亮。 」
她缓缓顿住,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蹲下来,回过身去,拨弄着长在墙角的青蕨,回应得粗糙,但他没有再次分心只是低头看着。
「…… 」
她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再次转过身来,只是很久,很久,他仍没回看。
其实,不是。
她心中开始泛起一阵苦涩,变得和蔚绿一样沉淀,在青色天空下有了一丝丝的失落。
她收入口中的语句已然出不来,噎在喉咙之中卡住了呼吸。
那句还未来得及出口,正式,她所盼望的就被这样无意地忽略而过,她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
有一只猫,跳上了墙角,发出了一声委叫。
他对着伸了一下手,猫跳了下来,在他怀中蜷缩。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嘴角带着笑,眉眼柔和。
以前没在她面前,如此温柔过。
☆、表白
若有人给你一盏灯
我给你月亮
——格巴尼《比较的爱》
-
回到教室,他们并肩从后门走入。此时此刻人都已经回来了大半,教室里正暗着灯,投影仪上映出的光线照射栩栩如生的画面,电影配合着复古背景乐缓缓放着。
有家长送过来的小吃,几份外卖,气氛和谐。轻松愉悦的聚会进行有序,路过的级长也选择性地没管这段难得放松一下的时刻。
她拿了一点东西,有披萨,有蛋挞……不多,小小一碟。乱序坐,任性得简单。
他们窝在了后排的角落里,电影在前面放着,窗帘拉下带些牛皮纸的微黄。她把东西放到他的面前,递过去一根牙签。
对桌而坐。
吃着东西。
一个小鸡翅被她夹到了他的碗里,本来白色的筷子沾染上了些咖喱的颜色。她放进嘴中一舔,对他笑笑。
人人有份吃得并不是很饿,往外一瞥,口中的味道咽了下去。她看见他吃东西的样子,下午茶的时刻,只是沾沾点点一下两下,干干净净。
你喜欢我吗。
她开始想问,望见的电影里恰好弹出了这么一句字母,love的台词被毫不犹豫地演绎出来。她低了低眼,不去看,内心却不停地想。
喜欢吗。
吃着东西的他在意不了这种事情,电影对于他来说不算是没有吸引力。可是四周有人,安静,他背过身去的选择更好。
她装佯抬头看了几分钟。
门又被啪嗒一下打开,这次涌进来了一个嘹亮的声音,不算突兀,还挺融和。
“诶哟,看电影啊。”
抱着一箱饮料上来的子健忽地就闯了进来,他喜欢从后门走,目光扫扫漫不经心,一眼对上就是他们俩。
“比赛怎么样?”她瞧见了,顺口问。
子健自觉地放下了音量,弯下腰来把饮料放下,此刻电影正是高潮,背景乐升华,几群围在前面的人算是专注。他讲:
“别提了,这脚不扭伤了吗?”
他展示了一下脚踝,确确实实包着一卷带药酒的白布。
“怎么就伤了,没事吧?”她适当地关切,乐鸣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发挥失常了呗,飞起来了,一脚踩岔了……”他似是有些苦恼失落地说,叹了一口长气,语气渐渐失了跳脱变得柔和起来。
“这样吗。”
她见了,不知该安慰什么。
到了他,到了他的时候嘴里按捺不住一百个激动,反反复复地兴奋念叨,跃跃欲试。
结果一跃。
整个人直接躺下。
“妈的你妈的为什么……”他又愤愤地连骂了几声,然后抬头看一下他俩。
乐鸣正在掰着小面包,他也知晓他在讲些什么,愤懑些什么,以旁人的视角像看待口口一样看了一下他。
子健:“……怎么,”
子健:“他能听懂哒。”
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时他很少这样的,不带这种语气玩。
“你们要饮料吗。”他递了过来两瓶,齐头并进,开朗热情。
乐鸣摆摆手。
但子健还是硬塞到他们俩手里,一边说着人人有份,一边给他们挑选了酸梅汤。
“多好,清热解暑。”
天气并不算特别热,其实已然秋季了,只是这边的秋天很短,夏天很长,谈不上什么喝酸梅汤的习惯。
“拿着嘛。”
他四处去派发。
到手后,他们俩面面相觑,稍后乐鸣拨开了一下窗帘,露进来小小的光,一直白鸟从树冠上展翅飞过。他把窗帘放下小角,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既然饮料,拿到了,喝了。
拧开,酸之中带着点甜,涩涩的味道,拧上盖放在一边。
没人来打搅,他们就这样在下午的时光对坐。她其实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点,她喜欢这样看他的样子,喜欢看他休闲惬意,带着些慵懒不驯。
他淡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拿出了一本书,翻开几页,不急躁,从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令她欣赏,却又说不出口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