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害怕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她。
或者,看到的不是她。
他的声音如窗外的雪花一样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耳边传来舒匀的呼吸声,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许睡得不安稳,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着。
他想起今天早上她拿出龙骨花以后,也毫无预兆地睡着,和这次一样。
突然响起敲门声。
维尔手臂上挂着厚厚的披风,和一个身材高挑健美的女子站在门外。
“阿尔,你还好吗,玛夏枢机听说你生病的事情,也一起过来了。”
女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齐肩短发,用两个蓝宝石发夹将长刘海分至两边固定,碧色的眼睛时常含笑,看上去温柔可亲:
“阿尔弗雷德大人,我是厄尔奥雷辖区的枢机玛夏,知道你生病的消息十分担心,我能进来吗?”
房间里,阿尔躺在床上,突然发现身上有了力气,不像之前动一动也连连喘气,衣袖遮盖住的地方不会再灼热。
他试着将她的手纳入自己手中,紧紧地包住。
“多谢关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刚才听报信的侍从说你的情况不是很好,现在内森先生和希特里克教授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如果有需要,请尽管说,神殿别的不多,但圣水非常充裕。”
阿尔婉言拒绝,又说自己精神不是很好,需要多休息。
维尔见她的房间房门大开,屋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爱丽丝去哪里了?”
“她在我房间里,已经睡着了。”
这话一出,玛夏忍不住用手捂住半张的嘴巴以免太失礼:“抱歉,是我们打扰了。”
“无事。”
维尔面色冷下来。
——明知道这句话会令人忍不住泛起绮丽的遐想,阿尔却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了。
这口吻还如此自然,像在说自家妻子一样。
维尔送玛夏到门口,“为什么要在阿尔面前提圣水?”
玛夏由侍女为她披上斗篷,笑道:“如果索罗穆家族的继承者也能为我们所用,这对于圣子来说是一大助力,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不需要呢?”
他眼色幽深,目送她翻身上马,在神殿骑士的护卫下离去。
雪花飘飘,一行人越走越远。
他转身上楼,刚好遇到送热水的男仆:“要送去阿尔房间吗,我来行了。”
“好、好的,有劳大人了。”
他提着水壶敲门:“阿尔,我来送热水。”
然后不等回应就推门进去。
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显然已经睡着,女孩双手放在身侧,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淡淡的青,嘴唇紧抿,比起旁边安然入睡的阿尔更像一个病人。
他将水壶放在一边,掀开被子,抱起她,却发现阿尔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他试了几次无法分开,只能把她放回床上,然后赌气似的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人有我也有!
“希特里克教授,这边请,大人的房间就在这里。”
楼梯响起男仆的声音,接着希特里克和他的助手克劳地出现在门前。
男仆直接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爱丽丝小姐睡在床上,阿尔弗雷德大人和维尔大人一人一边抓住她的手?
去过王都的表哥曾说过王都的人玩的很开,他还不信,看来是他没见过世面,孤陋寡闻了。
希特里克走过去,直接一根一根掰开维尔的手指,“让一让,我要给病人检查了。”
窗外是冰封千里的大海,雪花一直飘,似乎无穷无尽。
侍女为玛夏脱下斗篷,又奉上一条干净暖和的毛巾:“今年似乎特别冷,雪下个不停,往年似乎没有这么多的雪,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边靠海的原因,染上瘟疫的人也比其他地方的多。”
“是吗?”玛夏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的雪花,神情有些寂寞。
侍女很快将话题转开,“玛夏枢机,那个维尔大人长得真好看,好像还没结婚吧?”
“别想,最不可能结婚的人就是他了。”
“你好坏,我连想一想也不行吗?”
“他可不是普通人,我怕你想太多,到时候只能伤心收场。”玛夏笑道。
侍女离开以后,屋子便变得冷清了。
玛夏拿出发夹上的宝石,按入镶嵌在墙上的鎏金狮首的眼睛里。
地上俨然出现一条楼梯,尽头黑暗,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
随着玛夏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幽幽的火光慢慢地出现,没有温度,如同怪兽的眼睛不停晃动。
玛夏不由得裹紧宽大的袖子。
终于走到底部,灯光大炽。
这是一个密室,就建在枢机卧室的下面,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每天跟在她身边的是侍女。
密室十分简陋,只有一口水晶棺,和墙上挂着的一面铁艺镜子。
水晶棺打磨的非常精致,发着淡淡白光,外面用巨大的铁链横一道竖一道捆绑起来。
水晶棺里的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脸色青白,但嘴巴却非常红,如同喝了鲜血,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存起来了。
她将乌矿石一颗一颗地放入水晶棺边缘的凹槽,水晶棺的光芒大涨,变得莹白仿佛有实质。
“戈德曼……”她盯着男人的面容,忍不住伏在水晶棺上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擦干眼泪,整理一下头发,走到镜子前。
“罗格姆,你在不在?”
镜子如湖面被风吹起层层波纹,接着白光一闪,里面出现一个红眼睛恶魔。
罗格姆因为白天跑去旅馆差点被系统胖揍一顿,心情不是很好:“呵,是玛夏枢机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没把罗格姆的态度放在心里:“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有魔王的心脏,就可以复活戈德曼了,对吗?”
“是这样没错。”
“我今天感受到了,从王都来的阿尔弗雷德·索罗穆,他的房间里有一个魔王,”玛夏不自觉地啃着指甲,疯狂地笑起来,“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罗格姆眼底闪过暗色,这世界上仅有的魔王,是爱丽丝没错了,“想不到玛夏枢机胆子挺大的,不过我得提醒一下你,对方可是魔王,不是我这种小角色。”
玛夏甜蜜地说:“为了戈德曼,我什么都不怕,况且这可是教皇冕下的旨意。”
“等待你的好消息。”
他随手敲击一下镜子,水纹急促颤动,玛夏便消失了,镜子里只有他漂亮的眉眼,嘴边噙着迷人的笑意。
——人人都说恶魔洞察人心,与之交易必须出卖自己的灵魂。
可是有些人却只长了一身人皮,内心却比恶魔还要卑劣。
玛夏必定想做什么,但他不会特地跑去和爱丽丝说。
他不会帮她。
☆、是魔王也会遇到诱惑
寒风吹过孑然独立的医所,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实验室里,乌矿石为灯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白色的光线将诺大的房子照得光亮通透。
希特里克接过克劳地小心递过来的水晶盒子。
盒子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朵龙骨花,只剩下三片洁白的花瓣,但花朵看上去和刚照下来的一样,娇艳欲滴而充满活力。
他打开水晶盒子,用镊子小心地夹下一片花瓣,接着迅速放在酒精灯下烘烤一会儿,再放入装满淡绿色液体的烧杯里。
克劳地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大声一点会打扰到他发挥,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成功”。
花瓣落入烧杯里,和淡绿色液体发生反应,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烧杯里的液体也变成了淡粉色。
再用吸管取出一些液体,放在培养皿里观察。
克劳地光知道这次实验又失败了,光看希特里克的脸色就知道了,本来就不爱笑的脸这时更是绷得紧紧的。
他脱下手套:“把这里收拾一下。”
“好的,老师,”克劳地说,“不如我们去找爱丽丝小姐吧。”
“这个我自有分数。”
其实克劳地能理解他急迫的心情,如果家里的亲人也得了瘟疫,估计自己会比他还焦虑,更何况老师的弟弟洛特平时身体就不好,全靠圣水减轻痛苦。
自从得到两朵龙骨花以后,老师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可惜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眼看龙骨花越用越少,怎能不让人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