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看到我,紧锁的眉头展开,他快步走过来,第一次主动牵起我的手,紧得我都有些痛。
我心中一动,原本的少许不愉快也消散无踪。
也罢,你先找承华就先找承华吧,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转头又见柳演牵了一匹马过来,向晏玖行了一礼,稳稳道:“王爷,西域那边的人目标很明显就是公主,这马可容二人日行千里,您带着公主先走吧。”
晏玖握着我手的力度又添了几分,嘴唇微动,并未开口。
柳演又道:“殿下,没有时间犹豫了,您带着公主先走,纪小姐,末将会舍命保护。”
黑夜里,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平日里爱耍小孩子脾气,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于情于理晏玖都应该带着承华先走。可是,我总有那么点私心,希望自己被偏爱。虽然不可能,但我希望他不要松开我的手。
终于,我感觉手上的力道微松,我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赶在晏玖之前,我用力挣脱开他的手,笑了笑,洒脱道:“晏玖,你带着承华公主先走吧,我没事,柳演会保护我。”
晏玖眼神微微闪烁,上前一步想握住我的手腕,我侧身一躲,他抓了个空,眼神里是满满的歉意:“小妆,我会回来找你,等我。”
我并未说话,也不再看他。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哀恸,那样会显得我很可怜,我虽然脸皮厚,却也还想要一些体面。
半晌,余光里是承华和晏玖相继上马的身影,他往这边沉沉地看了一眼,就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飞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我心头突突地跳,快喘不上来气。
“纪小姐,我们走吧。”柳演出声唤我,又道:“我们往那个方向走,那边是山路,地势崎岖,不容易被赶上。”
我们立即赶路,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柳演关切地问我:“还走得动吗?”
我嗯了一声,他安慰道:“再走一段我们就歇一歇,这会儿他们应该追不上了。”
穿越层层叠叠的树林后,我们进到一个破庙,打算在这里将就着歇息一晚。
柳演把外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纪小姐,为了不引人注意,不能生火,请你见谅。”
我朝他抱歉地笑了笑:“我还没谢谢你保护我呢!你就不要让我见谅了。”
我和柳演分别躺在寺庙的两头,静默无言。
“纪小姐,你不要怪王爷,要怪就怪我好了。”我听到柳演温润的嗓音。
“我没有怪他。”我低低地答。
闭上眼睛,这一晚的事就不断回旋在我脑海,连带着之前的回忆也悉数袭来。
我看到承华的生辰上晏玖的柔情似水,看到承华落水时他的心急如焚,看到他与承华的惺惺相惜,还看到一直在自欺欺人的那个我。
我嗤笑一声,笑自己固执愚蠢,笑自己不自量力。
父亲说得对,是我勉强,我早该听父亲和哥哥的话,离晏玖远一点。
泪水爬满了整张脸,我紧咬着下唇,死死地抠着衣角。
渐渐地,黑暗散去,破晓的微光冲破云层的桎梏。
我缓缓睁开通红的双眼。
他没有来找我。
柔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万物都活了,我的心却慢慢冷得像一块石头,没有一丝气息。
☆、割舍
柳演告诉我乐渊会和客栈的大批护卫一起回去,让我放心跟着他走,我们一路跋涉奔波了两日才回到府里。
回来以后,我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
我觉得自己一辈子的病都快在这一个月生完了,生病的过程中,有好多人来看我,赵祁来得最多,除他以外,和我交好的几个小姐们也来探望过,就连承华都托人带了口信,要我好好养病。
就是没有晏玖。
他快要把我忘了罢,我这样想着。
我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贪婪,以前我只想着我去见他就好了,从来没有奢望过让他来见我。
正想着,赵祁又来了,他这回带的是上次我想跟他一起去看的游仙枕。
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小越,你别看这枕头做工朴实,表面上看与普通的枕头无异,但传说如果枕上它睡一觉,就会梦到青丘扶桑,归墟雷泽,蓬莱仙境,可好玩啦。”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言,不可全信,但多少也能睡得安逸些。”
“你没有试过吗?”我好奇地问他。
“我想第一个给你试。”他言辞恳切,说道。
我心里却想的是把它给晏玖,我真的很对不起赵祁。
“我只是图新鲜想看一看,韩王,你拿回去吧。”我推辞道。
我现在没有要送的人了,收了却有要还的情。
“小越,如果是宁王送给你,你也不会收吗?”赵祁目光紧锁,问我。
“不会的。”
他根本就不会送东西给我,你想多了。
“韩王,你回去吧。”我躺下来,后脑勺对着他,恹恹地说,“我想睡觉了。”
“噢,好,那我不打扰你了。”
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接着是浅浅的脚步声。
走到门口,赵祁却停下来。
“小越,那天太奶奶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抓紧袖口的布料,屏气凝神。
他郑重道:“如果你同意,我想娶你。”
“我明天这个时辰再来,到时候,我想听你的答复。”
“小越,不要怪我太急,我等了太久了。”
比你想象的,比你知道的,要久很多。
从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长大,等你成为我的妻子。
傍晚,哥哥来看我时,我还在装睡,他叹了口气,拂了拂我的额头:“起来吧,知道你没睡着。”
我听话坐起,我知道他这次来会和我说很多话,我不想听,却不得不听。
“妆儿,我们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他在我床边坐下,语气诚恳,“我看你为别人难过,做哥哥的,感到很痛心。”
“我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会这样责怪自己。”他眼圈微微泛红,声音满是怜惜。
我是真的让哥哥伤心了,他从来不这个样子。
我鼻尖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我像平日里撒娇的样子扯他的衣袖:“哥哥,我以后会听话,你不要为我难过。”
“我们纪家的女儿,拿得起,放得下。”他摸摸我的头,“妆儿,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对吗?”
我缓缓点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被子上。
哥哥用手帕拭去我脸颊的泪珠,温声道:“想通了,就吃点东西,你以前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别落下什么病根。”
他叩了叩桌子,乐渊端了一碗粥进来,哥哥接过粥,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我喝下两口粥,平静道:“韩王想娶我。”
哥哥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道:“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想,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现在没有喜欢上他,但嫁给他,他会待我很好。”
其实这样也够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就怕你钻牛角尖,真要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哥哥放下一口气,调侃道。
“我现在生病没有力气闹你,但纪京屿,你还是要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方式。”我斜瞟了他一眼。
“那我等你好起来。”哥哥唇角弯起来。
我们都笑了,我想起小时候他经常偷偷去城东别苑看我,后来还带我上山去抓野兔子,被父亲发现,我们两个举着书越过头顶站在烈日炎炎的外头,对视一眼,也是这般开怀地笑着。
“不要再见晏玖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是真的有从西域来的游仙枕
这里借用一下这个典故(*°?°)=3
☆、变故
第二日,赵祁如约而至,他眼下是一圈乌黑,像没睡好的样子。
见到我时,眼睛瞬间迸发出亮晶晶的光。
我很熟悉这种光芒,我一直以来就用这种眼神注视着晏玖,一见他全身上下就有了生气。
我是个傻子,以前怎么会以为赵祁不喜欢自己。
我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说出话。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最是懂这种想问又问不出口的煎熬,所以在他问之前就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