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纪越妆拍开纪京屿的手,对着赵祁脸一板,“你记错了。”
“嗯,我确实记错了。”赵祁笑意更深,声音在灯下显得格外温柔,“没有的事。”
“啪”一声突兀的脆响。
一旁的小太监赶忙上前:“宁王殿下,奴才去帮您换双筷子。”
晏玖薄唇紧抿,沉着脸不说话,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小太监僵硬着不敢动,少时,晏玖淡淡开口:“不必了。”
赵洵坐在正中央的龙座上,噙着笑意,文武百官大多说些奉承的好话哄他开心,整个宴会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无聊吗?”赵祁悄悄对后面做口型。
“好无聊。”她用口型回。
“你先走。”他小声说,“我马上来。”
“嗯!”纪越妆点点头,她这种级别的小人物偷偷走不打眼,不太会引人注目,又碰了碰纪京屿,“哥,我溜啦。”
纪京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快速又敏捷地半弯着腰跑了。
用余光瞥见纪越妆走了,“咳。”赵祁故意咳嗽了一声。
赵洵扬扬手,纵容又了然,“罢了罢了,知道你不舒服了,退下吧。”
赵祁刚要动,纪相不轻不重地开了口:“妆儿,没规没矩的,还不快来坐下。”
纪越妆抬眼望了望天,认命地回原处坐好,赵祁抬起来的身子又缓缓落下去,“谢皇兄挂怀,臣弟无碍。”
这下什么形势在座的所有人全都一目了然了,晏玖除了冷若冰霜的脸,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承华突然站起来,款款行了个礼:“皇兄,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
赵洵点点头表示应允,承华又笑笑:“小妆,我看你也乏了,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纪越妆正左顾右盼发着呆,忽然被点到名,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下坐得板正:“噢!我不乏不乏。”又转念一想,人家公主在邀请我欸。
“无事,我陪您去坐坐吧。”
————
到了承华的殿中,她规规矩矩地坐好,承华笑得和善:“没关系,你不必拘谨,我真的只是找你说说话来着的。”
承华翠绿的玉簪在灯下映出皎洁的光,柔声道:“小妆,我想知道,你对我七王兄,是什么心意?”
“我和他,不,我对韩王,我跟韩王,”纪越妆刚放松点的身体马上绷直,结巴得紧,“就朋友而已。”
“那,宁王呢?”
“陌生人。”她答得飞快。
“真是如此?”承华笑了。
“千真万确。”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承华端详着她故作镇定的神色,慢慢开口。
“你记得遇刺从香山寺回京那一夜吗?那天,宁王带着我先走。”
她不想记得,但确确实实记得。
纪越妆轻轻点头,呼吸凝结成一条线。
承华继续往下说。
“那天大约驾马走了两个多时辰,进了城,他把我送到一处府邸安置好,转身就要走。”
“小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骗人。”
“每每想起这件事,我总是会觉得难堪。就那一瞬,我不想他去找你,学的什么礼法情理都抛诸脑后。”
“我说,在路上似乎听见响动,担心有人再过来,请他留在这里。”
“我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摆权贵的架子,可那一天,我确实用了公主的身份,压了宁王一头,他不能不从。”
……
“你在听吗?”静默无言了许久,承华侧首询问。
“嗯。”她轻轻答应。
————
晏玖下了宴会,但一直不见纪越妆的身影,他轻轻蹙眉,内殿外臣肯定是不方便进的,他伫立在太和殿前,看人来人往,素净的衣袍被寒风吹起,明明是在形单影只在等人,却半点不显落寞。
“她兄长派了马车等她。”赵祁路过他身边,道。
晏玖闻言,头微侧,声音清亮:“我想等她。”
纪越妆在远处抬头,看到那人在远处如清风霁月般站立。她的脸颊被夜风吹得有点凉,又哈出一口气在面前,仿佛擦镜子般擦擦空气。
人还在。
她脑子或许真被夜风吹成浆糊了,大步向前,走到晏玖面前朝他叹了一口气。
“你这人太坏了。”
“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说这句的时候她眼慢慢泛红。
晏玖把她手握住,用指腹轻轻摩擦,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
“打我骂我踢我踹我,怎么办都行。”
☆、春意
承华出嫁那天,碧空如洗,祥云笼罩。街上的百姓都说这是万里挑一的好日子,是大梁的好福气。
纪越妆仔细给她带上凤冠,不停凑近她的脸看正了没有,却意外的发现承华脸颊红润得不像话。
“公主,脸很红。”她忍着笑意,有点小女儿家之间的打趣。
“小妆,是胭脂。”承华偏过头,难得的不好意思。
“很紧张吗?”
“有一点。”承华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又问,“你出嫁那日也如此吗?”
“何止,心好似在打鼓。”纪越妆捂捂心脏,又摆手,嘴硬,“可晏玖这人不解风情,与他成亲没意思。”旁边的婢女都用帕子捂着笑。
承华也笑,过一会又低头,声音低了几分:“突厥好远。”
纪越妆一怔,大梁公主,最是温婉贤淑。一直到现在,她才见承华生出这几分离愁别绪。
她碰碰承华的肩,“公主,想家了就让阿史那带你回来看看。”
其实她知道这并不容易。
但承华马上就收起情绪,反握住她,“说得也对。”
不等这边伤感许久,旁边的婢女和嬷嬷又催着赶紧出去。
纪越妆走在后头,鼻子忽然有些酸,她忍了忍,把泪给憋回去。
她想,从大梁去突厥的路很远,但两个人的心近总是好的。
晏玖护送着和亲的队伍,车马浩浩荡荡,走过碧绿的青山,涓涓的溪流,走过日复一日的朝霞与黄昏,来到绚丽多姿、壮美辽阔的风土。
阿史那见到承华的第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红着眼:“承华,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大婚之后,他说什么也要邀着晏玖多住几日,晏玖推辞,阿史那只好作罢,举起手:“好吧,我知道你片刻都不想多待。”
还作势赶他,“快走快走,我瞧着韩王虎视眈眈,等会小妆一时冲动……”
“你闭嘴。”
京城这头,纪相已经从平州回来,他见不得纪越妆每天上蹿下跳,每天穿个男装在街上晃来晃去没个姑娘样,眼睛一瞪,胡子一翘,又把她送到了顾师傅学堂里吟诗作对,学文习字了。
纪越妆的日子苦不堪言。好在,她的救星很快来了。
纪京屿借着给学堂采购笔墨纸砚把她带了出去,顾师傅虽知道是个借口,也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故,晏玖在学堂扑了个空。
门口的小书童多精呐,见状马上泄密,“宁王殿下,他们是去买纸笔了,您去书铺子里看看,没准儿能找着呢。”如愿以偿拿了两锭银子。
纪京屿见到晏玖时,他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潮红,一看就是从哪个地方风尘仆仆赶过来。
“你,有事吗?”他迟疑着问。
“有。”晏玖马上接道,“我一回来就听他们说小妆要和韩王成亲了,假的,”他犹豫着,手不自觉攥紧,“对吗?”
什么跟什么,他这蠢妹妹,早就把人韩王给拒了,他看着都惋惜。不过此时,却起了逗弄的心思,一口承认:“不错,您回来得真巧,恰好赶上喜宴,到时还请宁王殿下赏光。”
晏玖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动弹。从突厥回来,他没有再跟着车队一起,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回京城,去御书房交了兵权。
“边境战乱已平,我想离开京城,还望皇上成全。”
赵洵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铺开,晕成一团。他放下笔,犹疑了很久,终是抬手道:“朕允。”
怀安一惊,茶盏都拿不住:“皇上……” 这个决定一出,他们都心知肚明,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但背后天子总少不了会被人嘀咕忘恩负义,才帮他赵家打胜了仗转眼就给扔了。
晏玖重重一叩首,谢恩。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不喜欢这里,他想带她走。
“宁王?”纪京屿在他面前晃了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