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儿,不用再添茶了,我都喝了八杯了。”纪京屿看着她神色古怪的样子,开口道。
“我们谈得也差不多了,你过来我们聊聊。”纪京屿又冲她招招手,见她杵在那儿不动,“你傻站着干嘛呀,过来呀,哥哥好久没见你了。”
纪越妆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默默从那幅画前挪开,凑到纪京屿跟前:“哥哥,我们出去聊吧?”
晏玖慢条斯理道:“怎么?小妆?你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我不能听吗?”
“对啊,妆儿,哥哥只是想问问你吃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纪京屿附和道。
“我很好。”她苦笑着挤出这三个字。
如果你现在能马上跟我一起出去,我会更好。
“咦?那不是我给你的那……”纪京屿看着她身后的方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要送……”
哎呦!我的亲哥!
纪越妆忙冲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嘴,笑嘻嘻地:“哥,你不是喜欢乐渊吗?我带你去看看她,她长高啦!”
“我什么时候喜欢乐渊???”纪京屿含糊不清道,“纪越妆!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你就别装啦!”纪越妆咬咬牙道,“人之常情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求求你了!帮我一次!别说话了!没人把你当哑巴!
“嘿嘿嘿,”她又冲晏玖讪笑了两声,“我带我哥出去啊。”
说罢就连拖带拽地把纪京屿拉了出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晏玖愣在原地。
……
“妆儿,你干嘛呀?”纪京屿看着她一直把他拖到偏僻的墙角,整个人神秘兮兮的。
“哥哥,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住。”她见四处无人,神色庄重道。
纪京屿点点头。
“言宋的那幅花鸟图不是你给我的,你没有过那幅画,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纪京屿疑惑道。
“额……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吧,你一定一定要记住,”纪越妆又絮絮地嘱咐,“一定一定不能在晏玖面前说漏了嘴。”
“好了,我知道了。”纪京屿重复道,“那幅画不是我的,更不是我给你的,我从来没见过。”
纪越妆放下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
等纪京屿要离开的时候,晏玖和纪越妆一起在门口送他,纪越妆笑眯眯地看着他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送走了他,妹妹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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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马车走远,纪越妆和晏玖齐齐转身回去。
“我总觉得,你今日特别怪。”晏玖打量着她,试探道。
“啊,有吗?”纪越妆打了个马虎眼儿,想蒙混过去,“今天我哥哥来了嘛,见到他特别激动。”
“是吗?”晏玖眉目轻挑,“我怎么觉得送走了他,你才特别激动。”
“是呀,我看他要走了嘛,心里特别舍不得,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让他难过,只能强颜欢笑,所以就激动了点。”纪越妆继续鬼扯。
“以前倒没看出来你哥喜欢乐渊。”他又幽幽地来了一句。
“你还不太了解,”纪越妆一开始胡说八道就停不下来,“我哥他这人比较含蓄,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
“你倒是不像他。”晏玖调笑道。
做什么都直白外露,毫不遮掩。
“废话,我要是含蓄,你早就……”纪越妆心直口快道,又立马顿住。
“我早就怎么?”晏玖带着笑意,促狭道。
你早就娶了别人了。
“没什么,我困了,去睡觉。”她转移话题,又打了个哈欠,往房间走去。
“等会儿再睡,要用膳了。”晏玖忙叫住她。
“你说得对,那我去找丫鬟玩儿会。”她本来也不想睡觉,他这么一说,她又寻了个借口。
“她们这个点都在忙晚膳和府里杂务。”
“那我去找侍卫学剑。”她又换了个由头。
“不行,他们都在练武。”晏玖一听就皱起眉头。
“那我……”纪越妆摊了摊手,“那我没事做了呗。”
“有呀。”
“什么?”纪越妆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和我玩。”晏玖启颜,笑得暖洋洋的。
纪越妆心里感觉像被什么叮了一下,麻麻痒痒的,她鬼使神差地:“你想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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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讨厌鬼!倒霉鬼!幼稚鬼!
纪越妆腹诽道,还以为他能带她玩什么呢?就是往水里扔石头嘛,看谁扔得远。
但是她确实是扔不远。
纪越妆摸摸已经被弹得发红的额头,苦巴巴地:“最后一局,我不玩了。”
晏玖笑着看她,手里的石头一滑就落到水里,只弹出了一米远。
纪越妆高兴地蹦了蹦,报仇的机会到了!
她用力扔了扔手里的小石子儿,比晏玖多出一大截儿。
她都要感动地哭了,总算不用被弹了!再弹都起包了!
她扭头看了看晏玖,扯了扯他:“你蹲下点儿。”
晏玖听话地蹲了蹲身子,闭上眼睛。
纪越妆揉了揉手,刚准备报仇雪恨,抬起眼就愣住了。
晏玖光洁如玉的额头近在咫尺,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整个人显得柔和极了。
她心软了。
纪越妆,你真是好不争气呀。
半晌,晏玖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怎么了?”
纪越妆拍拍手,强装淡定:“看你长得好看,放你一马。”
晏玖笑了:“机会只有一次,你真不要?”
“说了放你一马嘛!”她大剌剌道。
“再玩一局?”
“不要。”
“最后一局。”
“说了不要!”
……
那个湖畔边的傍晚,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和笑眼弯弯的姑娘天真无邪。
那日天空很美,云朵很美,落霞也很美,还有轻柔的晚风,把他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远到在若干年后,那个小将军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假装不经意失了手,让石头就落在眼前。
远到在若干年后,那个姑娘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软了心肠,没有舍得下手让他受一点伤。
☆、愿望
城东有座精致的小苑,据说这里住着一个妙手回春的医女,她救死扶伤,待人和善,是个仁心仁术的好大夫。
不过听附近的人说,这些年那个医女好像搬走了,这里也很久没有人住。
纪越妆推开陈旧的木门,那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为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注入了许久未有的第一丝生气。
“娘,我回来啦。”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
一年没有过来,这里又蒙了好厚一层灰,纪越妆去院中的井里打了盆水,晕湿了一层布,细心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你呢,最爱干净了,如果你看到这里这么脏,肯定又要数落我。”
“不要怪我呀,我也知道我很久没来啦。”她轻轻地说着。
她费了半天劲把桌椅都擦了一遍,又换了一束花在窗前。
整个房间都焕然一新,她这才坐下来,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娘,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又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吧,我嫁人啦”。
“是个非常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不知道你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她弯了弯眼,道,“一定很好。”
“娘,如果你已经变成神仙了,那我能不能向你许一个生辰愿望?”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话。
……
“就知道你在这儿!”朗润轻快的嗓音打断了她正在酝酿的话语。
纪越妆睁开眼睛,见到来人,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咯。”
赵祁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每年生辰都来锦云苑,我都不用猜。”
这会儿,纪越妆只静静地看着那束鲜花,浅色的眼眸倒映出低落颓唐的情绪。
“小越,人要往前看。”赵祁看了看她安静的面庞,柔声说道。
“你娘不会因为你没来怪你,”赵祁诚挚地对她说,“相反,她希望你丢掉那些对她的眷恋牵挂,大胆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