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沉沉望着下面的凤于归,“说!”
“是。臣方才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这南渊的十七路凤系军阀,最开始是怎么来的来着?”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周围所有人的不由得一凛。
“凤家祖上只是个镇远将军,却如此深谋远虑,不惜三代之功,以其子孙逐步置换军政大权。凤元帅骁勇善战,治军有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这越是治军有方,就越是令人心慌啊!”
周围重臣唏嘘,景曜给太监扶着,晃了一步,“赵氏,如你所说,那凤家如今的庶出子女,又都是谁之所出?”
“回陛下,凤家的这些孩子,入府时,都是不足月的孤儿,经龙幼微精挑细选后,抱入府中,而我等妾室,皆与凤家立有生死契约,此生此世,当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半句,否则家中亲人性命,尽数不保!”
容虚成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胆敢进宫告御状?你就不怕龙幼微回头杀了你全家老小?”
“启禀丞相大人,妾身家中,父母已亡,兄弟亦无良,早已断绝来往,而妾身在这凤府之中,守了半世活寡,唯有一双养子养女可以依靠。可妾身最近才得知,当初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本以为远嫁南海望族,却没想到,她……!”
赵氏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泪如雨下,“没想到她只因在鹿苑上轻信了陌生人,连累三小姐被暗城之人绑走,竟然早在出嫁的路上,就已遭龙幼微母女携怨戕害,被活活做成人彘,丢进下等馆子里,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是半载有余!”
她泣不成声,声泪俱下,“我这一生,早就看到尽头了,一双儿女就是唯一地依托,没想到,就这唯一的一点念想,也都被他们给活活毁了!若素她好好的女儿家,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我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放过凤于归夫妇!”
说完,那一颗头颅,便咚咚咚地重重撞向泰康殿前的青砖地,留下一滩血迹。
“不可能!”龙幼微此刻已是五内俱惊,“乘鸾她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有证据——!”赵氏抬头,脸上淌血,“我那苦命的若素,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终于等到这一刻,容虚成冷冷道:“将那东西抬上来吧。”
角门里,两个太监抬了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中,锁链哗啦啦地响,拴在一个肮脏的人身上。
那人,没有胳膊,没有腿,没有衣裳,没有舌头,见了众人,立刻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呜叫声。
她也只有那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让人分辨得出,尚且算是个人!
龙幼微一身冷汗,任凭江湖阅历多少,她也难以相信,眼前这东西,是她女儿的杰作!
“乘鸾不可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之事!一定是弄错了!”
容虚成冷笑,“凤乘鸾乃是钦封的永乐公主,此刻怕是已经随北辰靖王安然离开了百花城,弃了你们夫妇两,独善其身了吧?不过不要紧,咱们今日要追究的,并非这人彘到底是谁做的,而是,这人彘,到底是不是凤于归生的!”
凤若素只剩半截的人,似是还有神志,听见“凤乘鸾”三个字,当下发狂,疯了一般地想铁笼撞去,撞得那本就疤痕摞着疤痕,血痂摞着血痂的额头,立时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景曜嫌恶皱眉,刘德茂赶紧挥挥手,“行了,赶紧抬下去,不要在这儿惊了驾!”
龙幼微定了定神,“启禀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全凭赵氏一面之词,未免太过武断。恐怕,就算是滴血验亲之术,也未必可以全信。何以证明庶出子女并非我夫君所出?”
“呵呵,滴血验亲?”始终没说话的景元熙忽地一声怪笑,“龙幼微,你没发现,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辩白,凤帅大人,已经一声不吭了吗?”
龙幼微的确万分无力,她也知,这一次,无论再怎么强势,也难以掩盖事实的真相了。
可她岂能甘心!
凤郎在纳妾庶出之事上遵循凤家祖制行事,可却始终一心忠于南渊,忠于皇上,即便几次遭逢惊变,也依然尽到为人臣子的忠义。
可是如今,他的这一片忠心,却变成妇人之仁,被人先下手为强,成了一道可能灭九族的催命符!
“无需滴血验亲!”赵姨娘昂首朗声道:“妾的身子就是证据!”
容虚成杂乱的两道粗眉一挑,“哦?你如何证明凤家欺君?”
“因为,妾身至今,尚为处子之身!”赵姨娘的最后这四个字,掷地有声,却如一道炸雷!
第257章 疫种
景元熙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好!来人啊!验身!”
“她说谎!不可能!”龙幼微腾地站起来,“赵氏她嫁入凤家时,就已失了处子之身,怎么可能还是完璧!”
赵姨娘站起身来,随嬷嬷去验身时,回头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竟然并无之前控诉中的半点恨意,而是愧疚,是凄惶!
很快,验身的结果毫无意外,凤家的姨娘,与凤于归为妾半生,育有一子一女,结果竟然是个处子!
嬷嬷如实禀报之下,连景曜都不敢相信。
这简直就是荒谬!
“再验!”他袖袍一挥!
“哈哈哈哈……!”龙幼微怆然苦笑,“谢皇上隆恩,不用验了,再怎么验都是一样!”
她狠狠看向赵氏,看得她慌忙低下头。
赵氏的爹娘早年多病,几个兄长各个好赌,她十八岁时还未寻得好人家,却被哥哥们背着爹娘,拉去赌场抵了赌债。
等龙幼微将她带回去时,她已经被人蹂.躏了半个月之久,何来的处子之身?
她当时曾信誓旦旦,只要凤家给她一条活路,她必一生死忠,以报效救命之恩。
可如今呢?
她如今这么做,又是在报答谁的恩情?
龙皓华来到景曜面前,双手轻掀衣袍,端正跪下,“陛下,容臣一言。”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景曜面前下跪。
景曜向来敬他,重他,靠他扶持上位,哪里能受他这一跪,慌忙推开太监,俯身将人扶起来,“太师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容虚成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等着看龙皓华如何替女儿、女婿开脱。
谁知,龙皓华却只是道:“臣恳请皇上,对这件事秉公查办,切勿偏听偏信,在未定罪之前,凤于归仍是我南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
你姓景的若是真的要拿凤家开刀,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刀落下去,将来南渊有难,可就没人给你撑着了!
景曜即便已是油尽灯枯,却也不糊涂,“太师放心,朕一定会亲自监察案件审理的全过程,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陛下。”龙皓华无奈回头看看女儿。
冤孽啊!
这件事,不查还好,查清楚了,凤家就完了!如今只有能拖就拖了。
景曜道:“来人啊,先将凤于归夫妇打入天牢,容后三司会审!”
景元熙飞快与容虚成交换眼色,龙皓华岂会这么容易看着自己女儿送死?
他这是缓兵之计!
“父皇,此事非同小可,小则欺君,大则谋朝,就算凤元帅劳苦功高,可既然证据确凿,居心叵测,就绝对不能姑息!”
龙皓华沉声道:“太子殿下,请问何为证据确凿啊?凤家收容孤女,再抱给她一两个孩子喂养,为防止孩子受人欺凌,便对外宣称是凤帅所出,这种事,古往今来,不知有过多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将衣袖整了整,从容不迫,“至于赵氏和那笼中的怪物,最多证明孩子并非亲生,至于欺君,请问,容相家中有几房妾室,妾室诞下几个儿女,可曾一一报与皇上知晓?你那些庶出子女到底是否个个亲生,可有曾一一查验?若是万一长了一两根杂草,是不是也如今日的凤帅,要下天牢的走一遭?容相,你敢不敢玩?”
容虚成被他这一问,哼了一声,“太师言重!皇上日理万机,我容家儿女既非嫡出,无需请封,到底几人又是否血统纯正,都是家事,何须惊扰圣驾?”
“呵呵,说得好,凤家也是亦然!”龙皓华淡淡一笑,转向景曜,“皇上,依老臣来看,这谋朝的罪名,就更加是欲加之罪,试问在场诸位,谁家庶出的子女不要婚配嫁娶?若是开枝散叶出去多了,就要被当成谋朝篡国,这天下,凤家只怕不是独一份啊!就凭一个后宅妇人的一面之词,便将天下兵马大元帅及一品诰命打入天牢,实在是令人齿寒!老臣此前深怕旁人说道为官偏私,不敢多言,可如今,却不得不为女儿女婿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