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学通知栏最显眼的位置,张贴出通知,告知大才子夕诺即将开课。
看到的学生们一阵骚动,奔走相告,校园里掀起一股夕诺潮。
乔若初看到了,浅笑一声,眼睛里涌起诸多内容。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她做了个头发,换上海棠色银线绣凤尾竹的中领旗袍,恰好舒服的高跟鞋,外面裹件浅灰色的风衣。
颜色有些暗淡,她搭配了一件橘红色的披肩,围上去,将小巧的脸衬得更加白皙俏丽。
下楼,从矮矮的修剪的整齐的灌木丛转过去,潮湿的二层阳台上,夕诺正对她笑。
他穿着蓝绸长衫,鼻梁上架着黑色玳瑁边的眼睛,眼睛是细狭长的,笑起来眼神总被遮住,通身是温和的大儒气质。
“我上去扶你下来。”
乔若初仰头说道。
“不用。跛鸭子的脚也是脚,走路是一样的。”夕诺戏言一句,“蹬蹬蹬”走下来。
“姚大哥你慢点。”
乔若初被他逗得直笑。
“别把我当老头子对待。”夕诺走到她面前,撇嘴翘须抗议。
说完,还加快了脚步,越过乔若初去。
他才不过三十五岁,总被如花似玉的女人当萎顿的老人家呵护,感觉太不好。
“谁说的,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学生在谈论你的时候,那一脸的崇慕,啧啧,我听着都嫉妒。”乔若初悠然地走着,脸上的线条难得的轻松。
闻听此言,夕诺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的眼眸贼亮,“挑拣个漂亮的,给你做嫂子。”
“好啊。”
乔若初心算一下,夕诺应该三十六岁了吧。
对于男人来说,有才有名,当下虽然算是婚娶的黄金年龄,但目标锁定在女学生身上,年龄差距未眠就大了些。
他说的未必当真。
一出校门,就见着徐恩曾的人迎了上来。
“乔小姐,姚先生,请上车。”
他们指着一辆黑色的吉普轿车,低头哈腰的,颇为恭谨。
不过在看向夕诺的时候,神情有点吃惊。
“抱歉,我想你们应该称我为林夫人。”
乔若初笑容不减,语气融了些秋风的萧瑟。
“林夫人,姚先生,请。”
那些人猴精似的,立刻纠正。
到了徐恩曾的公馆,远远的看见灯影摇曳,热闹之声隐隐入耳,可以想象,里面定然是衣香鬓影,座无虚席。
“若初,我在外面等你吧。”
夕诺瞅着自己残疾的左腿,清声道。
这种场合,不能跳舞,只会徒增笑料,他还是不去献丑了。
“姚大哥。”乔若初难过地微低了头,转而问接待的人:“有安静的休息室吗?”
“有。您请。”
很快有人过来带路。
乔若初用目光询问夕诺,不清楚他是否肯进去。
夕诺正在寻摸她脸上的表情,见到她略带一丝期待的神色,扶了扶眼睛,“走吧。”
徐公馆真安排了一件幽静的休息室,里面布置的很风雅,竹子搭成的书架上,摆放着书籍和报纸。
“我一会儿来这里消遣,你放开了玩。”夕诺淡笑道。
乔若初眉梢斜挑了下,难道他不清楚,来这里只是为了敷衍徐恩曾而已。
丈夫在战场上,年幼的儿子寄养在法国,隔着半个地球,叫她如何能心无牵念地去玩。
醉生梦死的事情,她断然做不到。
“好。”
乔若初没必要和他抬杠,暂时离开。
徐公馆的舞池里响着靡靡的音乐,香风一阵阵送入鼻腔,仔细辨别,似乎能认得出几种舶来的香水味。
乔若初环顾周遭,其实人也不算多,大约都是政界的家眷,举止非常文雅,动作舞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林夫人来了,在下不胜荣幸。”
徐恩曾持着一杯红酒笑脸相迎。
“徐主任抬举了,应该是我莫大的荣幸。”乔若初亦笑道,礼貌谦恭,却也至远疏离。
“这么漂亮的夫人,见到您,我觉得这眼睛都舒服的很啊,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常常请您大驾敝府呢。哈哈哈哈”
徐恩曾言语间,目光将乔若初扫视遍透,却也不让然感觉到他有何非分之想。
在法国,男士这样赞美女士,也是普通,乔若初也经常收到这样的恭维,便神色如常地笑纳了。
寒暄之后,徐恩曾邀请她跳了一支舞,作为一个男人,他很绅士,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非常令女人愉悦。
舞毕,他细心地将乔若初送到座位,更贴心地为她叫了一杯饮料,他这样殷勤的动作,引来不少贵妇人好奇又羡慕的视线。
乔若初只做做样子品尝了一口。
忽然身边一道影子压逼过来,她霍地抬头,目光及处瞬间锁定在了男人身上。
“辜公子?”
她下意识地轻喃一声。
恍惚间,辜骐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他穿着暗紫色的衬衣,灰色羊绒马夹,鬓角整齐鸦青,与生俱来的矜贵与自傲敛在一双狭长的凤眼之中,此刻,他对乔若初,正露出文雅礼貌的笑意。
“林夫人,逾久不见。您还是那样美丽。”
“辜公子也一如既往风度翩翩……”
乔若初寒暄着,心里却万分好奇,辜骐不是和日本人在做生意吗,他应该在上海或者杭州,什么时候他也需要躲到重庆这大后方了。
“见到我很意外吗?”
辜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着乔若初问。
“是很意外。”
乔若初坦诚,这没什么可掩饰的。
辜骐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饮料杯子,若有所思,动了下唇,突然仰头自顾抿下一口酒。
“为见夫人,我专程打算去一趟法国,没想到夫人恰好回来了。真是机缘凑巧啊。”辜骐放下酒杯,缓缓开口。
乔若初怔了一下。
“你要的东西,早在一年之前,就被我付之一炬。世间再没什么皇陵图了。”乔若初莞尔笑着,一语带过。
“烧了!”
辜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轮廓倏然绷紧。
“嗯。”
乔若初和他对视着,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乔家三代人为了它不得安宁,留着做什么用。”她的神色染上一抹淡淡的伤感。
辜骐一时没说话,门头连着喝下几口酒,直到白皙的脸上泛起红色,才停下来。
“北平已经在日本人手中,即使没有那张图,皇陵照样能炸开。”乔若初目光投向远处的红男绿女,声音幽然。
“可惜三缪先生一生的心血!他的陵墓勘舆法怕是要失传了。”
辜骐闻言,重重地摇头叹息着。
不意辜骐说出这样的话,乔若初笑容有些勉强,猜测到今天在这里遇到辜骐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便开口问:“辜公子单纯是为了《龙穴陵记》来的?受人所托?”
说完,她有意朝徐恩曾的方向瞥了一眼。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见玉琀蝉
乔若初忽然想到,莫非有人找《龙穴陵记》不是为了挖墓发财,而是为了什么风水秘诀?
“辜某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机会和夫人见面。要说没有觊觎皇陵中的宝贝,不够坦诚,只是当下这形势,辜某对《陵记》本身更有兴趣。”辜骐微笑着道,并不解释和乔若初偶遇的事情。
和之前的盗贼不同,辜骐一开始就把得到乔家的东西当做明面上的买卖来做,有点随缘的意味,乔若初感觉不到他的痴狂,似乎得到是我幸,不得是我命。
“辜公子还是来晚一步。”乔若初回他一个巧笑。
听她如此说,辜骐已知《龙穴陵记》是得不到的了。
不过之于他,也是一种买卖,并没有什么非得不可的,只是可惜一笔好大的银子赚不到了。
日本人崇尚风水玄学,尤其对中国龙脉龙穴一说,深敢好奇,必定要多方搜罗资料研究个透彻才肯罢休。
可是龙脉一事,在中国历朝历代是禁止被民间研究的,皇朝都希望自己的子孙绵延万代,因此豢养众多的勘舆师,也就是风水师,将每位皇帝藏在可以固住龙脉的穴里,以确保江山在自家后人手中。
但他们并不允许这些风水师将龙穴的寻摸秘诀编写成书流传下去,生怕那已经占着的龙穴被后人打了主意去。
所以风水师点皇陵的本事都是口口相授的,必得有师傅带,不可能从前人的纸堆竹简中自学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