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把周玉成搀扶起来,为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头向林君劢说:“参谋长,有些话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回去吧。”林君劢抬头扫了一眼苍穹皓月,气度幽寂。
这次抓捕到徐鸿声,意外的成分多,代价也大,沈儒南以自身做了诱饵,林君劢半路才杀了过来,倘若不是侥幸,恐怕这对父子今生没有相认就相隔阴阳了。
“送您回家吗?”唐谷小心翼翼地问。
“妙仪师太呢?”林君劢的声音嘶哑,嗓子里像堵了痰似的。
事发突然,刚才激战的时候只顾着抓人,没有人注意妙仪师太的行踪,被他一问,司机激灵想了起来,调头去水月庵。
大火已经被赶过来的警察扑灭了,清理出五六具被炸死或烧死的尸体,妙仪师太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着往生咒。
“母亲,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您先跟儿子回去吧。来日再修缮起来。”林君劢跪在她面前恳求。
妙仪师太像不认识他似的,一声不坑,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林君劢站起来在水月庵里转了一圈,哪里还有能安放床榻的地方,便抱起妙仪师太往车上走,“母亲,儿子只好忤逆您了。”
昔日香火繁盛的水月庵,一夕之内,焚于爆炸起火,次日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扼腕涕泪。
乔若初本来就没睡,一直没消息,她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听见动静,外衣都没披就跳了出去。
见林君劢把摇摇欲坠的妙仪师太从车上搀扶下来,赶紧上前去帮忙。妙仪师太状态极差,面呈紫色,她推开林君劢和乔若初的手,扶住身旁的栏杆,忽然一弓身,喷出大团的鲜血来。
多年修行茹素之人的鲜血不腥,带点甜味,晕漫在空气中,洇得乔若初骨髓生痛,想逃开。
“请个医生到家里来吧。”她问。
唐谷看了一眼林君劢,见他示允,忙叫人去请。
“夫人,今夜你辛苦下。”他留下两名随从,吩咐驱车去军医院。
乔若初和佣人把妙仪师太搀进房里服侍躺下,等了一会儿,万映茹和医生一前一后匆忙赶到,折腾到头鸡啼晓,才松了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医院里伤的是什么人?”她叫来一明副官询问。
“是,是沈司令。”虽然事发后林君劢下了封口令,暂时不准对外泄露沈儒南受伤的事情,但小副官不敢对乔若初撒谎,只好照实说了。
“沈司令怎么会在水月庵?”
“这个属下真的不知道。”小副官昨夜刚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后来徐鸿声说到林君劢身世的时候,他大致猜到了,不过这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乔若初也不追究细问,叫佣人多准备些好消化的早餐,她要叫人送到军医院去。
第一百七十章 身世
沈儒南被人击中心脏附近,险些丧命,还好救治的及时,手术后就醒了过来。
林君劢坐在他的床边一言不发,表情凝滞的可怕,沈儒南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吃力地说:“劢儿,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命都是你给的。没有你,我只是一坨狗屎。”
“劢儿,你母亲呢?”沈儒南这辈子,何尝像现在这样好脾气过,语气那么温慈。
“通知沈少帅吗?”林君劢站起来要出去。
沈儒南摇摇头,“通知宋玉汀处长,让他来相城见我。”
出门的时候乔若初派人送来了早餐,林君劢示意护士拿进去,他还是要回去的,并不想和这位隐藏多年身份的父亲相处。
林君劢走出医院,曙光大亮,早春的清晨格外芬冽,鸟鸣一叹三咏波折热闹欢腾,他深耸了眉峰,静候即将到来的舆论狂风。
家里面乔若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浓密蜷长的睫毛如蝴蝶静止的翅膀,林君劢走到她身边俯身轻吻,没有弄醒她。
“君劢,发生什么事儿了?”万映茹一改往日的悠闲淡然,语气生硬不安。
“家丑。”他摆摆手,压低声音不想吵醒乔若初,抑或不想提起昨晚的事儿。
万映茹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林姑母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药也不肯喝,你吃了饭去劝劝吧。”
“念了这么多年佛,照样过不去自己的心魔。随她吧。”知母莫如子,他知道母亲的心结在沈儒南身上,旁人再怎么劝,也没用。
妙仪师太和沈儒南当年的事儿,万映茹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林素颐当年被人骗了,终日抑郁寡欢,生下一子后未能得到夫家认可,不久得了疯迷之症,家道也随之败落,幸好被一老尼姑救走,没过几年就随着老尼姑出家了。至于被谁骗了,她也不知道,据说那人是个扛枪的,心黑手狠,当年知情的人都被灭口了。
后来她被林素颐母子收留之后,曾经见过沈儒南给林素颐母子送钱,那时候年幼,她没做过更多的猜测,只觉得老天有眼,到底不忍心林君劢这个弟弟受苦。今天看了,当年瞒着家中有妻,欺骗林素颐为妾的男人,就应该是沈儒南无疑。
万映茹不知道林君劢知不知道这些事,不敢说出来,生怕他们父子反目。
“也许当年,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君劢,好在你的父母都在人世,这才是最大的幸事啊。”王映茹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没吃几口早晨,一盏茶的功夫,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满了,万映茹拿了个干净的换给他,“我同你讲话呢。弟弟。”
万映茹想让他开口说话,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林君劢不肯多言,许久,他灭掉烟头,走过去抱上正在睡觉的乔若初上了楼。
“你回来了?”乔若初惊醒了。
“嗯。想你。”他把头埋到她怀里低喃。
乔若初第一次见到他眸中的沉闷、不安、迷惘,甚至还有自卑,她把他的头拥在自己怀里,“沈司令很严重吗?”她第一反应是沈儒南的伤势。
她隐隐约约猜到妙仪师太和沈儒南关系不大寻常,但没有疑心到林君劢身上去。
“他死不了。骗了我这么多年,装的真好。”
“君劢,你吃早饭了吗?我去端上来。”联想到沈儒南对他们的种种,大概猜到了林君劢和他的关系,乔若初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下楼,就看见万映茹拿着报纸在发呆,大约是看到了与昨夜相关的花边小新闻吧。
端了两份丰盛的早餐上去,推开门,见林君劢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极端萎靡不振。
乔若初拿东西给他吃,他温柔地推开:“我不饿,你吃。”
说完一会儿他又坐起来从后面抱住正在吃饭的妻子,靠在她柔弱的肩头。
“听我的话,把早饭吃了。”乔若初像哄孩子般。
他顺从地给了她个面子。
“夫人,如果某天,我身败名裂,你会离开吗?”他问她。
“君劢,你好好睡一觉,把事情处理好。平静下来,好不好?”面对他的不正常,乔若初心慌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陪着我。”
乔若初本想去看看报纸上都发了些什么新闻,他不肯她离开半步,她也只好留下来安抚他。
上午十点不到,电话就响个不停,一声比一声急躁,林君劢不接,也不允许别人碰。后来副官们架不住了,上来敲门,他才燥怒地出去。
昨夜的事情在明面上其实没起多大的波澜,毕竟,沈儒南没死,不过是烧了座水月庵而已,以他们的势力,找个理由压下极其容易。
但是私下里,人们疯了一样议论沈儒南的私生活和林君劢的出身,半天不到的时间,坊间炸开了锅。人言可畏,沸沸扬扬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不好把控。
“水月庵的善后处理好了吗?”他一下楼就点上雪茄,质问周玉成。
“尸体都掩埋掉了,幸存者暂时安置到别处着人看管,庵里的修缮工作很快就展开。”
他手下的副官,不仅忠诚,而且做事谨慎细致,这点很让林君劢省心。
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很快抓到了水月庵常随在妙仪师太身边的小尼姑静惠,魏同生亲自审问,上来小尼姑刚要抵赖,他就命手下把人打了个鲜血淋漓,着实暴虐。
“听着,我现在时间要紧,把你知道的全倒出来,否则,老子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你和梦娘,以前是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