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宁怀瑾笑着说:“我替陛下想着呢。”
宁衍年轻,也是爱玩的性子,不过是平日里坐镇朝堂要拘着而已。早先忙得饭都没工夫吃的时候他无意识抱怨过两句,宁怀瑾便记在了心里。
现下该发的调令发了,两府的官吏也动身了,宁怀瑾便暗地里吩咐了,准备带着宁衍出去散散心。
何况朝中众臣也跟着熬了这些时日,休朝几天也好,也叫那些老家伙们回家好好享几天天伦之乐。
若是旁的地方,恭亲王必定不敢乱带宁衍去玩,但若是京郊的别院,那倒是没什么所谓。
“那正好,趁最近闲着无事,还能过去多住几天解解乏。”宁衍说:“叫内司去准备准备,择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宁怀瑾挑了挑眉,说道:“不如陛下今日就请吧。”
宁衍先是一愣,下意识想说今天恐怕来不及,然而目光触及宁怀瑾的表情时,他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紧接着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说:“原来皇叔也是早想周全了。”
“陛下眼光长久,想得是百年之后的事。我目光短浅,就只能先想想眼前的取乐之事。”宁怀瑾说:“若不是陛下将我召进宫来看图,想必这时候便已经有人来请陛下了。”
恭亲王不亏行伍出身,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安排起事情来,倒比宁衍还利索几分。
他像是早有“预谋”,内司那边几天前已经打点了一应出行的行装,禁军也抽调出了心腹,备好了车马轿撵,就只等着宁衍点头。
要跟宁怀瑾单独出去散心这种事儿,宁衍哪能说不,当即便拍板决定,将手里的事情一放,叫来何文庭嘱咐了两句。
“宫中的事,若是小事便去找舒大人拿主意,若是她拿不定的,就先放着,不必传信过去。”宁衍说:“朕要与皇叔在别院待个七八天,期间若无大事,不必打扰了。”
何文庭连忙应了一声是。
他是宫中的内侍,平日里出宫办差也就算了,像宁衍这样要在外头过夜的,他就不便跟去了,只能留在宫中看家。
但好在宁衍身边还有宁怀瑾跟着,是以何文庭并不操心过多。
“除了陛下日常爱用的茶水果子之外,陛下可还有什么想带上的?”何文庭问道:“别院不比行宫,恐怕伺候的人手不足,陛下可要带两个可心的厨子同去?”
“都不必。”宁衍笑着瞄了一眼宁怀瑾,说道:“既然是皇叔要带我去玩,我只管当个甩手掌柜就好,若是真饿到朕了,等到回来之后,你自找他去要说法。”
何文庭哪敢接这个话茬,连忙笑着道了两声不敢。
宁怀瑾先前已经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帖,宁衍吩咐完了宫中宫外的事儿,便跟着宁怀瑾一同上了出城的车架。
京郊并不远,出城后不过百里,晃晃悠悠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处海棠别院早年间是宁宗源的私藏,修得极尽风雅精致。里面没什么楼台金瓦,也没有那些看着就扎眼的奢侈物件,偌大的主院里只有竹楼木屋五六间,并一个整修精致的大园子。
先前宁宗源还活着的时候,这座别院从不许旁人踏足,就连打理别院的下人也只能住在更远的外院一角,除了整修花草和打扫屋舍之外,并不许人进入。
宁怀瑾先前也只是对这处别院有所耳闻,来却还是第一次来。
这处别院主院后的海棠林旁有一片不小的天然温泉,所以这处别院的也比外头暖和许多。现在不过是早春时节,别院园子里的大小花草却都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看着跟春末时也差不了多少了。
“早年间,皇兄就极为喜欢这处别院,现在看来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宁怀瑾说:“难怪皇兄攥得这样紧,永安王管他要过两次,都被他驳了回来。”
“我可听说,这别院是当初先帝亲自督造的。”宁衍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这地方的花草摆设都是先帝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这别院的图纸当初还搁在他枕边。永安王开这个口,显然是自取其辱。”
说笑间,他俩人已经逛到了主院后头的那片海棠林附近,海棠花已经被温泉的热气催开了,树影摇曳间,在温泉水面投下一大片斑驳的阴影。
别院里伺候的人还算尽心,早先便已经在水边准备了温酒和茶点,宁衍随意捻了一块云片糕尝了尝,好在还是热的。
于是他来了兴致,干脆就着水边席地而坐,转而脱下自己的鞋袜,一脚踩进了水里。
自从身带寒毒之后,宁衍就变得有些喜热怕冷,现在刚过了冬日,初春的寒气还没完全过去,乍一碰到温泉水,他几乎不想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若皇叔喜欢,以后咱们可以常来。”宁衍笑着回过头,冲着宁怀瑾说:“这地方皇叔既也喜欢,回去就叫何文庭将这处别院收起来,以后不赏人了。”
“这样也好。”宁怀瑾点了点头,说道:“这处温泉不错,陛下常来泡泡,想必也对身体有益。”
宁怀瑾说着走到水边,半跪下来躬下身子,探手进去试了试温度。
宁衍挑了挑眉,调皮之心顿起,于是悄悄脱了外衫,只留下一件轻软的里衣在身上。
他略微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瞅准时机撩了半捧水,眼明手快地泼向宁怀瑾。
恭亲王猝不及防被偷袭了个正着,脸颊上溅上几滴温热的水珠,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跟宁衍说道说道,就见宁衍整个人灵巧地往水中一滑,整个人登时游出去一丈多远。
宁衍脸上也溅上了点水珠,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皇叔。”宁衍笑道:“反正伺候的人都在外院,这里也没有旁人,就别拘着了,不若也下来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场。”
第233章 “江山也好,岁月也罢,我都愿与皇叔共享。”
宁怀瑾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再这么毫无底线地跟宁衍厮混下去,他迟早会从一个好模好样的忠臣良将,真的变成“肆意媚上”的权臣。
若是放在两年前,若是有人跟他说,他有朝一日会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将宁衍拐出宫游赏花林,还在温泉里跟他扑腾打闹了小半日,宁怀瑾一定觉得对方脑子坏了。
然而事实倒比他想象得还离谱,恭亲王不但拐着小陛下不务正业,甚至还自己送上了门,陪着他好好地闹了个痛快。
思及此,宁怀瑾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心说江晓寒当初还劝他放下心事安心做个宠臣,现在看来,江大人实属多虑——就凭宁衍这个性子,想要磨掉他的底线,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叔想什么呢?”宁衍餍足地依靠在池壁上,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问道:“这半晌都没听你说话了。”
“臣只是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以前若有臣子上书陛下请陛下出门游玩,臣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有意引诱陛下不务正业,玩乐丧志。结果现在臣自己倒是首当其冲起来,还并不觉得有错。”宁怀瑾有气无力地说:“宽以待己,严已律人,可见世人都是只看他人不是的俗人。”
宁衍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探身拉过水面上漂浮的木托盘,拿起酒盏来亲亲热热地喂了他一口酒。
“少胡说了。”宁衍半真半假地调笑道:“这怎么能一样,他们是引我玩物丧志,皇叔是引我不早——”
宁衍后半句调戏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宁怀瑾撩过来的几滴水花打断了。
“口无遮拦。”宁怀瑾说。
宁衍也不敢真的把他逗急了,连忙眨了眨眼,无辜地笑了笑,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宁怀瑾瞄了他一眼,也没精力跟他掰扯什么了。说来好笑,他自己虽是行伍出身,但架不住宁衍实在年轻,玩闹起来没个节制不说,还精力十足。宁怀瑾陪他泡了一个来时辰的汤泉,把自己累得够呛。
宁衍也看出来他累了,眨了眨眼,搁下酒杯,往宁怀瑾身边凑了凑,讨好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宁怀瑾本来半阖着眼睛在养神,见状微微动了动,拉过宁衍的手亲了亲。
“别忙了。”宁怀瑾说:“再泡泡就出去吧,汤泉泡久了小心头晕。”
宁衍唔了一声,却并未依言起身,而是伸长了手臂,整个环住了宁怀瑾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半搂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