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宽宏了。”江晓寒叹道。
“其余的人,到底没有直接参与谋反的,大多只是攀附太后一党罢了。”宁衍说:“挑几个出头鸟打下来,剩下的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江晓寒应了一声是。
宁衍这边正交代着,忽然听见外间有人来报,说是七王爷来了,想要求见陛下。
宁衍听得一愣。
他猜到今天不能安生,但还真没想到,宗亲里头第一个来求见的居然是宁越。
“陛下刚回来,确实是要忙乱些。”江晓寒想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于是适时站起身来,行礼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宁衍略一颔首,说道:“老师回去路上小心。”
江晓寒一走,景湛也没多留,跟着一起告退走了。
宁衍将剩下半碗甜汤两口喝光,转过头来看了看何文庭,纳闷道:“宁越来找朕干什么?”
“许是有事吧。”何文庭说。
宁衍思来想去,也没想太明白,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让他先进来。”
两年过去,宁越长高了不少,看着也褪去了稚气,是个清秀的少年模样了。
他人也变得规矩许多,手里也不再时时刻刻攥着根马鞭,磨磨蹭蹭地进门之后,还规规矩矩地给宁衍行了个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宁衍挑了挑眉,说道:“还是这朕不在的两年变得懂事儿了?”
宁越一反常态,没咋咋呼呼地给自己辩驳,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宁衍。
他这位皇兄出征两年,身量抽条了不少,人看着也更锋利了,光是坐在书案后头,瞧着都比两年前气质慑人。
宁越琢磨着自己的来意,心里有点打鼓。
“皇兄,臣弟……”宁越犹豫了一瞬,磕磕绊绊地问道:“臣弟想问问,您想怎么处置舒家?”
宁衍面上的笑意稍淡,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又摸了摸右手腕上的暖玉手串。
“怎么?”宁衍淡淡地问:“舒家人,或者是其他朝臣找到你府上去了?”
“不是。”宁越咬了咬牙,说道:“皇兄,你能不能……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舒家一马?”
宁衍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起来,他面色微冷,拧着眉看着宁越。
宁越本来就怕宁衍,更别提他故意冷着脸了,被他这眼神盯得后背直发毛。
“你怎么知道朕要对舒家动手?”宁衍悠悠地问。
“臣弟瞧着,江大人都将舒家围了那么长时间了,大概猜到了……还有,舒家送蒋璇入宫,勾结太后,肯定是犯了错。”宁越呐呐地说:“但是,但是皇兄……您能不能,就高抬贵手,就算是罢官什么的也无妨,给舒家留条命也行。”
“不能。”宁衍干脆地说。
宁越猜到了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连他求情的缘由都不问。
宁越心里突突直跳,知道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赶紧走人,免得掺进这趟浑水,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他两只脚就莫名像是扎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开一步。
他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还是感情占了上风,片刻后扑通往地上一跪,往前膝行了几步。
“要不,要不不留他们活路也行。”宁越像是没了主意,小声恳求道:“只是皇兄,你能不能……能不能把舒姐姐嫁给我。”
第202章 “皇叔还吓唬他什么了?”
一旁的何文庭吓了一跳,心说这越小王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求情起来都比别人猛多了。
宁衍倒看起来并不意外,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出,还是硬端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糊弄人。
但是凭何文庭对他的了解,八成是后者。
其实别说何文庭,此时此刻连宁衍自己也在心里犯嘀咕——宁越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中了舒秋雨的?
这两年间舒家几乎不往外走动,被他和江晓寒的人看的死紧,舒秋雨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见宁越了,就算是以往的闺阁朋友也没见几人。
——那就是在亲征之前有的情谊?宁衍心说不会吧,那时候宁越才多大啊。
宁越见宁衍迟迟不答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登时心里便慌乱起来。
“臣弟知道,舒姐姐曾经跟皇兄有婚约,臣弟肖想她是僭越了。”宁越手足无措地说:“可是,可是皇兄反正已经与她退婚了,我……臣弟……”
宁越支支吾吾,后半句半天没说出来。宁衍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着他弟弟这没出息的德行,心说这事儿十有八九还真是确有其事。
但相信是一回事,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朕怎么不知道,你和舒秋雨之间互有走动。”宁衍将腕子上的手串褪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朕怎么听说你们两个没见过几面呢。”
“其实臣弟对舒姐姐是一见钟情。”宁越干巴巴地说:“以前在赏花宴上见过她一次,臣弟就……就……”
“就看上她了?”宁衍问。
“对。”宁越支支吾吾地说:“当时臣弟知道舒姐姐跟皇兄有婚约,所以我也不敢多想,可是现在……”
“小七,你知不知道,舒家犯上作乱,参与谋反。”宁衍淡淡地说:“蒋璇受舒家指使,谋害天子,这条条都是死罪,你要朕为了你从轻发落,那朕的威严何在。”
宁越当然知道,身在皇家,哪有孩子就真的什么也不懂。
“臣弟知道臣弟开口是让皇兄难办了。”宁越语气和软地恳求道:“但求皇兄能不能想想办法,臣弟是真的喜欢舒姐姐。”
宁衍打量着眼前这个两年没见的弟弟,一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推了推手边的空碗,吩咐何文庭道:“换盏牛乳茶来。”
何文庭本来就被屋里这气氛压得难受,闻言忙应了一声,亲自出去透了口气。
宁衍的态度模棱两可,宁越也难受得很。紫宸殿的地砖冷硬,就算是冬日里烧着地龙,跪起来也没什么好滋味。
年轻的小王爷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膝盖,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发木的小腿。
宁衍要是一口回绝,宁越还能争取一二,可现在宁衍一言不发,宁越就算想说话也无济于事。
过了片刻,何文庭给宁衍端了茶回来,宁衍将手里的手串重新绕回腕子上,接过了何文庭手里的茶盏。
他右手还是不大灵便,端盏茶都有些不稳当,只能双手捧着茶盏,借着牛乳茶的热度暖手。
宁衍沉默了许久,久到宁越的勇气都快消磨没了,才缓缓开口道:“就那么喜欢?”
宁越连忙捡着这个台阶扑棱棱地往下下,赶紧说:“特别喜欢,我早就想娶舒姐姐了,要不是她跟皇兄有婚约,我肯定早就上门提亲。”
“臣弟知道,臣弟说这个让皇兄为难。”宁越越说越激动,看着可怜兮兮的:“要么这样,只要皇兄点头,臣弟入赘去舒家也行!”
“胡闹。”宁衍低声斥道:“宁越,你可是皇亲贵胄!”
宁越非但没退却,反而眼睛一亮,像是自己想出了什么天大的好主意一样,膝行几步上前,急切地道:“臣弟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臣弟爱玩,既不想在朝上谋差事,也不想有个封地平白受累,就入赘去舒家也没什么,反正臣弟是非舒姐姐不娶。”
“皇兄。”宁越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了。”
宁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终于败下阵来般叹了口气:“入赘的事儿别提了,没得丢这个人——至于舒家,你先回去等着,朕心里自然有数。你既然这么喜欢舒秋雨,朕也不好为了个女人驳你不高兴。”
宁越知道他这是松口了,顿时大喜,拍拍膝盖从地上蹦了起来。
宁衍挑了挑眉,说道:“让你起来了吗?答应了就翻脸?”
“啊?”宁越木呆呆地一怔,连忙狗腿地笑了笑,作势要再跪下:“哪能呢,皇兄说让我跪多久就跪多久。”
“可算了,朕累着呢,没工夫听你在这耍宝。”宁衍不耐烦地摆摆手:“先回去吧,你的婚事等之后有了消息朕再告诉你。”
宁越见好就收,忙拍了拍膝盖,顺势感恩戴德地告退了。
见他走了,何文庭才开口道:“越小王爷也确实胡来了些,陛下别气。”
“朕气什么?”宁衍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他抿了口茶,优哉游哉地说:“我本来还以为这弟弟是个傻的,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还是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