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苦着脸,正想问江晓寒的打算,却见他似笑非笑,显然是还有未竟之意,等着她自己琢磨明白。
江凌眨了眨眼,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噌地坐直身体,说道:“不对啊!父亲,阮茵被关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字不知,宁宗泽怎么会不知道。衍哥哥自从到了安庆府之后一路大捷,连信阳都拿下来了,怎么还能说是宁铮大胜。”
“所以说……”江晓寒说:“应是怎么?自己想。”
江凌实在没想到,她父亲连找她“帮忙”都要见缝插针地出题给她,不由得苦着脸伸手过去拽了拽他的袖口,陪着笑嘿嘿一乐,说:“父亲说嘛。”
只可惜江二小姐这一出撒娇卖乖对着颜清尚且管用,对着她铁面无私的父亲就没那么好过关了。江凌拽着江晓寒的袖子晃了半天,见他还是一副铁石心肠,不由得垂头丧气,开始自己琢磨起来。
江晓寒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将纸卷重新卷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江凌习惯性地往他手上瞥了一眼,却正巧见到那信上的那剩下半截字。
【……大捷,现养军整顿,只等年后……母后安心,儿宁铮拜上。】
“啊!”江凌一捶手心,惊道:“我知道了,父亲的意思是将计就计,顺着宁宗泽的意思先把阮茵推到他那一方也无妨。反正宁宗泽不过是个只顾自己的小人,只要衍哥哥在前线打得好,不怕他反水。”
“正是。”江晓寒将装好的信筒递给江凌,认真道:“阿凌,哪怕是敌人,只要还有价值,便要物尽其用才是。”
江凌将信筒握在手里,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江晓寒教过阿凌,教过景湛,自然也教过宁衍。
这本是上位者的必修课,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
安庆王府后宅,沈听荷坐在小木床边,摇着摇篮若有所思。
——宁铮已经许多天没回过王府了。
摇篮里是沈听荷的儿子,这个孩子胎里养得不错,不像是别人家婴孩一样瘦瘦小小,这才出生没两个月,便已经白白胖胖的了。
沈听荷不知道旁人家的孩子是不是跟他一样省心,总之这个孩子平日里不哭也不闹,除了爱粘着沈听荷之外,并没有其他缺点,连乳娘都说是个省心整齐的福气孩子。
但饶是如此,宁铮来看他的次数也很少,抱更是没有过。
前线战场战事不利,宁铮脸上也是每日愁云密布,直到后来听说宁衍身边的贴身婢女有了孩子,更是每天如乌云压顶,连家也很少回了。
沈听荷知道,其实宁铮也并未走远,不过是在府衙处理政务,调配军需而已。可饶是如此,沈听荷还是不免觉得不安。
——她心里明白,宁铮最大的依仗其实不是军队,封地,和他的野心,而是宁衍背后那柄随时能捅伤他的刀,是世俗眼光和天下的口耳。
可现在宁衍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东西还能为宁铮所用吗。
而如若不行,那宁铮这场仗当真能赢吗?再者说,现在宁衍有了自己的亲骨肉,那自己刚刚诞生的孩子,在宁铮眼里还会像他之前计划得那样重要吗。
——沈听荷实在不敢细想。
这些日子以来,她日日缩在王府里,身边也没个说贴心话的人,她本是个继母,又生了嫡子,与宁铮的嫡女们关系也就平平,远不到能够互相托付不安的地步。
她本回过一次娘家,想找爹娘商量商量心事,可在家没待上两个时辰,便被自己的父亲训斥了一通,说她不够安分贤惠,这等关键时机还不知道为夫家着想,大张旗鼓地跑回娘家,许是会惹得宁铮多想云云。
沈听荷是个没主意的人,被亲爹一吼便认了怂,什么也没敢说,拉着亲娘的手眼泪汪汪地吃了顿饭,便抱着儿子又回了王府。
她见不到丈夫,身边又没有个贴心的人,日日在王府里陪着幼子,眼见着人都一天天憔悴了下去。
第136章 是情之所至,是顺理成章
“怀瑾都想不到,我那惊才绝艳的小妹,到底是怎么诳阮茵的。”宁衍扑哧一笑,放下手里的信,真心实意地感慨道:“我这个小妹可是比她哥强多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宁怀瑾头也不抬地在手中的军务册子上批复了两笔,年关将至,前线各处驻军的军饷要发,年底的犒军也要提前搞起来,粮草调度间,账目折子也是一摞一摞地长。
偏宁衍偷懒耍滑,天天不是说自己冷得厉害,就是说风寒没好全,把这些闹人账目一股脑丢给了宁怀瑾去看。
恭亲王没成想离开京城后还逃不开内阁的职责,兢兢业业地核算了三天的帐,算得是头昏脑涨,闻言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宁衍剥了只橘子,分了一半给宁怀瑾,像是不满意他这种敷衍一样,接着问道:“你猜她是怎么干的?”
“怎么?”宁怀瑾很给面子地问。
“她带着江大人手里那只半半颤的鸢,跑到御花园去,在蒋璇的必经之路上打鸟玩儿。”宁衍越说越想笑,只能抿着唇强忍着:“蒋璇拐过弯时,御花园躺了一地六七只鸟,阮茵的那只白头鸢明晃晃地落在其中,脚上还拴着信筒。”
“蒋璇认识这只鸟,当即吓得不轻,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从小妹手里把那鸟揣走了。”宁衍说:“小妹也是个调皮的,非说那是自己的猎物不肯给,最后还是讹了蒋璇一对翡翠手镯才作罢。”
宁怀瑾一心二用,只能听个大概,耳朵里自动滤掉了宁衍没用的感慨,只问了一句:“蒋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御花园?”
“阮茵的禁足一解,也没人在乎蒋璇了。”宁衍高深莫测地一笑:“早告诉怀瑾了,阮茵身边还有我的人,使点计策让她去一趟御花园有什么稀奇。”
宁怀瑾点了点头,随口道:“她们还真信了,也是奇了。”
三天前,安庆府收到京中来的奏报,说是阮茵终于肯高抬大驾,松了口,好歹是在除夕之前去了皇寺。
这其中除了宁宗泽的规劝之外,江二小姐的神来一笔恐怕也能记上一份功劳。
“她又不认识阿凌是谁。”宁衍满不在意地说:“何况江凌在京中的名声一向是天真烂漫,诸事不愁,满江府都惯得上天。就算蒋璇回去邀功,阮茵想必也不会太在意——她忙着防老师和阿湛就已经够了。”
宁怀瑾又嗯了一声,显然两句话不到的功夫,他的心思已经又飘回案上那堆账目里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宁衍终于不高兴了,他从榻上坐起来,挪挪蹭蹭地靠到宁怀瑾身边,从手里的半只橘子上撕下一瓣,用橘瓣碰了碰宁怀瑾的嘴唇。
橘子外那层薄薄的膜冰冰凉凉的,带着些清甜的果木香气,宁怀瑾习惯性地张开口,用齿尖叼走了那瓣橘子。
可宁衍却没有就此收手,他沾染着橘子汁水的拇指非但没有规规矩矩地退开,反而得寸进尺,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宁怀瑾的唇。
宁怀瑾:“……”
宁怀瑾彻底回过了神。
老实本分的恭亲王差点被这一出吓了一跳,嘴里含着的橘瓣撞到齿尖上,清甜浓郁的橘子汁水瞬间喷薄而出,甜得宁怀瑾极其上头。
“别看了,皇叔。”宁衍眯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今天是除夕,有什么事儿不能挪后再看。”
宁怀瑾想说现在时辰还早呢,南阳又不比京城讲究,等过了晚饭再准备守岁的事儿也来得及。
只可惜他嘴里还含着半块橘子,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宁衍偏偏当他是默认,笑着用沾满橘子汁水的拇指在自己唇上碰了碰,说:“那我就当皇叔答应了,一会儿我便找人去通知昭明,叫他们晚上来一起吃个年夜饭。”
“你要与他们一同守岁?”宁怀瑾将那瓣橘子囫囵吞下,忙问。
“当然不了。”宁衍说得理直气壮:“我是想着,今夜除夕,外头也不宵禁,咱们不如早早一同吃了晚饭,我与怀瑾去街上转转。”
“石家荣说,南方与京城中风俗习惯不同,除夕夜里,他们是要去城隍庙拜神祈福的。因而今日城中有灯火夜市,能热闹到丑时去。”宁衍笑道:“我与你去看看这红尘人间,岂不是美哉。”
“这——”宁怀瑾下意识就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