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玲珑这样的御前侍女,要么是应该被宁衍赐婚出去,要么就是宁衍自己留着“伺候”,左不过是这两条路。
从宁衍连出征都要带着她这一点看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皇嗣之事事关重大,玲珑自己未有个明确的名分,石家荣手里也没有侍寝的记本,也不好确定这就是宁衍的。
再者,若是玲珑曾经被宁衍收过房,那再带出来时,怎么也不会对外称作“侍女”,就算是不肯收进后宫,那礼数上总要有些变通。
石家荣身为南阳府尹,明里暗里都没接到过这种暗示,乍一听这种消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当时又正赶上宁衍不在南阳府,石家荣没个人可问,实在是左右为难,一边又怕是这位侍女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定终身,一边又怕真的怠慢了皇嗣,最后只能含含糊糊地给玲珑备足了伺候的人,对外还是称玲珑姑娘。
——希望是陛下的,石家荣在心里想着,不然陛下这脸可就丢大了,御前侍女与人私通,怎么想都是不光彩的事儿。
但还好,石家荣最坏的打算没成真,他只听见宁衍轻轻拍了下掌,连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几分,听起来雀跃得很。
“真的?”宁衍兴奋道:“玲珑姐姐有朕的孩子了?”
“正是呢。”也不等石家荣说话,玲珑就摘下了套筒,笑着往宁衍的方向走了几步,摸了摸小腹:“多亏了石大人,请了三位大夫来诊治过了,不会有错的。”
石家荣咽下了想说的话,跟着陪了个笑脸。
——还好是宁衍自己的种,石家荣想,但小陛下果然还是年轻,这么大的事提前都不记得吩咐两句,闹得他提心吊胆这么久。
宁衍哪知道石家荣之前被玲珑吓得不轻,他靠在扶手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玲珑一圈,然后冲着她招了招手。
玲珑顺从地走上前去,站在了宁衍身边。
垂感极好的丝绸严丝合缝地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将那点细微的弧度勾勒得清晰分明。宁衍伸手在上面轻轻摸了摸,摸到了些微硬发僵的手感。
“很好。”宁衍满意地收回手,微微扬起头,笑着对她说:“玲珑姐姐很是听话,帮了朕一个大忙。”
玲珑垂下眼,避开了宁衍直视过来的目光,看起来乖巧又柔顺。
“这样好的事情,总该要大家都知道才对。”宁衍转过头,说道:“不如就先告诉母后,让她开心开心才好。”
石家荣一愣,不知道宁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哦,对了。”宁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捶手心,说道:“正好,三哥的王妃也喜诞麟儿——大人之间的恩怨,孩子总是无辜的,不如就将这消息一起送回京城,好让母后欣慰些。”
石家荣彻底觉得看不明白宁衍了,长乐王的大军还在信阳府住着,怎么宁衍还像是生怕阮茵和宁铮俩人连不起来一样呢。
“玲珑。”宁衍笑着问:“你说好不好。”
玲珑眨了眨眼睛,站得稳稳当当,乖巧得像个木偶人,闻言点了点头,语气异常温和。
“都听陛下的。”
第116章 刀光
信阳府,身处安庆和中原地区之间,长乐王封地中最西的边线,是他直插中原腹地的一柄利剑。
——也是宁衍跟宁铮之间,正式动起手来的第一战场。
十月初一那天,郑绍辉率领的左军接到了谢珏和宁衍共同签发的军报,令他在信阳外五十里扎营,择机攻打信阳城。
郑绍辉倒真有些本事在身上,他未曾跟宁铮打过交道,谨慎有余,将大军落脚的地方选在了正阳县。
正阳县归属南阳府管辖,地理位置颇好,正处在信阳和南阳之间,两条线连接出去,正好能与信阳和南阳共同围成一个三角,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是信阳反扑得厉害,郑绍辉也可以随时对南阳求援。
信阳的守将是宁铮的心腹,从左军开始动弹之后,便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来日日加强守备,分发军粮,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不过信阳城那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无论是谢珏还是宁怀瑾其实都心知肚明,此次郑绍辉在正阳县的动作不过是个引子——信阳城的重要性众人皆知,宁铮放在上头的守军必定不少,想要这么轻轻松松拿下来,那是痴人说梦。
而宁怀瑾其实早已经做好准备,将目光对准了不远处桐柏县。
托宁衍的福,宁怀瑾这几天从影卫手里拿到了不少桐柏县的消息。
正如宁衍所料,桐柏县的守军冯源并不是宁铮名义上的属臣,而是不知道从哪出身的野路子,据说家底不怎么“干净”,所以哪怕身负帅才,也无路入朝为官。
宁衍并不见得有多么信任他的能力,分到他手里的兵将也不过区区五万之数。
对于守一个小小县城来说,这数量看似不少,但桐柏县背靠信阳,又充当着宁衍进军中原的前锋,这兵力就有点不够看了。
而且据秦六传回的消息所说,冯源似乎已经从信阳城的变故中嗅到了危险,城内的守卫也越加严厉。因为如此,外头进城的人也越来越少,生怕哪天赶上个变故,就要受些牢狱之灾。街上的商铺关闭了大半,几乎人人自危。
“冯源手里可用的兵不足,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宁怀瑾站在沙盘前,将一根木棍竖在了“桐柏县”前:“信阳城战事一起,安庆府必定不会坐视不理。郑绍辉手里有实打实二十万大军,若真的打起来,信阳必定要向安庆府求援。到时候,桐柏县无论是撤还是死守,都只是孤岛一块,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不一定。”谢珏不像他那样乐观,说道:“桐柏县离信阳太近了,若是桐柏县受袭,信阳那边必定会收到消息。到那时,无论信阳的守军是谁,都必定得想办法派兵增援。否则只要桐柏县一失,我军便占住了正阳和桐柏两座大县,两面夹击之下,信阳必定更难以为继——我若是信阳守军,便不会冒这个险,把希望寄托在安庆的援兵身上,定会帮桐柏一把,省的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但若信阳没有援兵呢。”宁怀瑾反问道。
“什么?”谢珏问。
“宁铮就算手里兵马再多,也不可能有几百万之数。”宁怀瑾说:“我猜想,大约最多也只有百万。若真是如此,信阳城的守军必定不如郑绍辉,那时候,只要能拖住安庆的援兵,信阳自保还来不及,如何有闲心来管桐柏县。”
“王爷,不是这个道理。”谢珏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赞同。
谢珏顺手从沙盘下抽出一根笔直的木棍,在沙盘上隔空点了点,说道:“王爷,你现在转过念来想想,若你是宁铮,想要往长安打,你会走哪条路。”
“必定是走信阳这条。”宁怀瑾说:“从信阳直取南阳,再从洛阳进京城,这条路平坦宽阔,守军又少,是直取京城的最快办法了。”
“那江南两府呢。”谢珏又问道。
“江南两府守军不足,不足为惧,留上十万守军足矣。”宁怀瑾说。
宁怀瑾话音刚落,随即自己想起了什么,忽而顿住了。
谢珏看他的表情,便知他猜到了什么,说道:“王爷发现了。”
——确实,宁怀瑾想,他先前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常年累月在内阁,对各地的州府守军如数家珍,各地大约能留有多少兵马多少粮草,他大多心里有数。
可宁铮已经是要造反的人了,大可不必可丁可卯地将兵力打散在留在属地各处,毕竟他的目标并不是守属地平安,而是要打下京城来。
“信阳的守军有多少暂且不知,但当初陛下亲征时,宁铮一度已经逼近了南阳府,还差点将其拿下来了。”谢珏说:“这么看来,宁铮与王爷想得一样,皆不想走什么迂回的路子,只想跟陛下硬碰硬地打这一仗。”
宁怀瑾背着手看了一会儿沙盘,说道:“那昭明怎么看。”
“不等郑绍辉,我们先动手。”谢珏斩钉截铁地说:“桐柏县地方不大,又有秦六在内接应,奇袭最好。我们这边先动手,郑绍辉那边随即接上,反而更能打信阳一个措手不及。”
宁怀瑾想了想,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听昭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