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60)

横生枝节

胡淄族的草原上人人皆知,吉释可汗继位初年的这个明安珠勒节非同寻常,这位深受拥戴的可汗将这一天定为与察察可敦的大婚之日,这样的收继婚在北国贵族间屡见不鲜,人们的看法早已超越了其中的天理人伦,他们只认为,这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她得到了可汗的青睐,从而免于了一场不容分说的殉葬之制,也免于了一个红颜薄命又无可争议的悲剧。

正是在这样一派喜气洋洋的佳节前夕,牧仁王格日勒图的突然叛逃就显得格外扫兴,格日勒图的黑骑如狂风袭卷而过,将温都城内的四百八十座户帐践踏地七零八落,后扬长西去,余晖下,那面象征着叛逆谋反的黑狼王旗正随风飘扬。

吉释可汗闻之盛怒,连夜派出大将军海日古率兵追击,可牧仁王似乎早有准备,海日古半途中遭遇伏击,损失过半,他也负伤而归。

大将军失败的消息传回皇城温都,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至此,人心荡乱,流言四起,温都百姓的眼中,时常看到一面迎风招展的黑狼王旗,如耀日又如黑影。

加上州府的折子如万千溪流,纷纷拥入温都,无不控诉着牧仁王行至当地的罪行,吉释可汗疲于应付,他感到事态严峻,只好将婚期一推再推,最终决定亲征,以平定牧仁王的叛乱。

出征那日,万民相送,懿成也不例外,身为北国可敦,她站在可汗战马的不远处,看着他一身铠甲戎装,翻身上马。

此役凶险与否,她只略知一二,可她推演着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漏了死亡,在她心中,□□是圣明的君主,是英武的勇士,是循循善诱的师长,是交情匪浅的友人,这样的大人物,必然是不会因为一次平乱而草率死去的,对此她笃信不疑。

“等我。”□□在千军万马前,轻轻动了动嘴唇,他不能显得过分胶着儿女情长,只是一次目光的交汇,已胜过所有。

懿成读懂他的言语,颔首轻笑,她仪态端庄,宠辱不惊,仿佛他已然大胜而归了。

可汗率领队伍向西而行,□□知道格日勒图隐伏在这条西进道路之上,西面的那亥撒是他的老巢,那里有格日勒图的大半兵力,从出发那一刻起,□□就期待着与格日勒图的相遇,那将会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正面交锋。

“可敦,请回帐罢。”岱钦温和笑道,□□带走了吉达和海日古,要岱钦留守温都,监国之臣,是何等重大,是何等光耀。

“好。”懿成怅然若失,她回头看了岱钦两眼,岱钦笑意不改,仿佛是经过精心练就无懈可击的□□,懿成直觉胆寒。

岱钦察觉有异,“可敦,有何不妥?”

“不,没有。”感觉不当并不能问罪于人,懿成只道自己多虑,转身便离去了。

还没走几步,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影不知从何处来,忽然大力撞上了她。

“阿来夫。”懿成一把扶住那小人儿,他高了不少,脸上的圆润正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初显。

阿来夫见了她,瞳孔猛收,忙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如临大敌,“可……可敦……”

见他这般,懿成叹了口气,此经鲁达可汗之死,这孩子想必对自己又恨又怕,“既然如此怕我,还敢故意招惹?”

阿来夫闻言,豁然抬头,面上是小伎俩被戳破时的灰败之色,他搅动着手指,不发一语。

“心有不甘,勇于反抗,这点倒是很好,”懿成的手刚一靠近他的脸,他便受惊似的一侧,懿成一笑,直身缓步而行,又落下一句,“可惜行事莽撞,缺乏思量,小殿下,你并不善于伪装。”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阿来夫的小拳头蓦然攥紧,此刻他无比希望自己已长大成人,能够与这个女人抗衡匹敌,可他无法预料,往后他这一生,都将存于这个女人的翼影之下,她像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着温都,也笼罩着他。

而这也是当下的懿成无法想象的,她现在只知,除了□□,无人会要她沾手政事,何况男女有嫌,岱钦更是不会,她便又成了居于庭帐,足不出户的可敦,和寻常的北国女子没什么两样。

“公主,我们来翻花绳罢。”巧月兴高采烈地举起彩绳。

懿成放下书卷,静静地摇了摇头。

巧月不禁皱眉,自可汗走后,公主连月来总是郁郁不乐,忙安慰道:“公主担心可汗?可汗吉人天相,公主不用担忧。”

世人都道她的烦闷源于对可汗安危的忧虑,却无一人知道,黑夜里,她对朝政之事的渴求与日俱增,她怀念用一笔朱砂勾勒出的北域之国,对那些握于掌中指点天下的巅峰之权,更是念念不忘,因而,她会无比思念那个亦师亦友的□□。

“我出去走走,不用跟来。”懿成只觉胸闷,如是吩咐,转眼间便出了庭帐。

帐外又到了北国的暮春时节,城外西郊大裕沟那名动温都杏海之景也临近尾声,人们纷至而来,赶在最后一览芳华。

枝头上的杏花如彩云卷积,与苍穹浮云相得益彰,又乘风迎来落英缤纷,甚至有的不远万里,飘荡至温都皇城的每一处角落。

懿成指尖接过一瓣,她凝视了片刻又轻轻吹去,不远处马院里忽然传来马鸣阵阵,懿成抬眼一看,不由一喜,原来是与她同生共死的骏马黑骢。

“黑骢——”懿成一喜,急步上前,推开马院。

“谁!”院里传来一声呵斥,随及行出一老者,他佝偻不堪,银发苍苍,却目光如剑。

“噢——原来是可敦,老奴还以为是偷马贼。”

懿成认出了他,马院那位喂马老人,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摸着黑骢的鬃毛,打量了他两眼,“是你啊。”

那老者低头行过,从那干草垛上取下一捧干草,摊入马槽,沉默间,他忽然问道:“可敦的狼呢?”

懿成不料他有此一问,那头幼狼,交与□□后便再无音讯,“放归圣屿山了。”

“放归?”那老人笑得阴恻恻,满面褶皱,“是丢弃罢,可敦不怕他哪日回来,反咬一口吗?”

他似乎话里有话,懿成拧起眉头,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老奴养马,与畜生待的久了,想到那头狼的死活,可怜罢了。”

那老人面不改色,并无异常,懿成暗道或许自己多心,缓色道:“万物存于天地,天地自有其道,它的生死,又何苦我们费心。”

老人执瓢的手一滞,将瓢里的料豆和麦麸噼里啪啦地倒入槽内,“可敦说的是。”

懿成总觉得他话有古怪,有心试探,“老人家,你来这马院多久了?”

“很久了,老奴也记不清了。”

“那——你家住何处,可有家人?”

那老人耷拉的眼皮下眸光暗动,“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是大将军垂怜,将老奴派于此地,让老奴暂得庇护。”

“大将军?海日古?”海日古远征在外,并不在温都,懿成秀眉微蹙,挑明道:“除了海日古,你的事,可还有人知道?”

“老奴一心养马,可敦若对老奴的身份有所怀疑,就该去问大将军,去问可汗,不该来为难老奴。”那老人只忙着手上的活计,懿成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异常。

“查干叔——”一瘦小精干的胡人小伙跑来,“大院里新马到了,绍布大人要你去看看。”

“呃……见过察察可敦!”那小伙单手抚胸,向懿成行礼。

“起身罢。”懿成杏眼微眯,太凑巧了,仿佛为打消她怀疑似的,绍布,马院督监,掌军马粮草,海日古的手下大臣,懿成曾听□□提过。

“可敦,那老奴告退。”懿成瞧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万般思绪。

“你太大意了,若不是主人让我留意可敦,你已经露馅了。”那胡人小伙行至无人处,忽然低声道。

查干嗤笑一声,“多事,知道了又如何?”

“如何?莫非你还能杀了可敦?不怕打草惊蛇吗?”

查干阴阳怪气地笑道:“我不会杀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可比你们要早得多。”

“什么?你不是岐国人吗?为何……”

“我是哪国人重要吗?要合作,就少打听我的事。”查干故意将身板压得更低,“何时动手?”

“可汗胜归在即,主人不让动手,你好自为之。”小伙将查干带到大院,转身便走。

上一篇:纨绔夫妻下一篇:藏姝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